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的江南古镇——南溪。钮世诠（王冰饰）是南溪的首富，一心想创办中国首家机器丝厂，女儿钮方丽（杨恭如饰）海外学成归来，在上海火车站目睹了宋教仁被谋杀，混乱中她与齐彻（黄觉饰）邂逅并相恋。不料俩人的恋情遭胡家强烈反对，因胡家长女胡碧容嫁到钮家后，从十六岁守寡，如今已整整三十年，而当齐彻明白自己爱上的竟是仇家的女儿后，更是心绪难平。这时齐彻的弟弟肖晃（廖凡饰）又爱上了方丽的妹妹曼蝉（李小璐饰），但因错走一步路，陷入佛教称世界从生成到毁灭的一个过程为一劫，万劫就是万世的意思永远不能恢复深渊。钮世诠欲置齐彻兄弟于死地，不成想自已则被对他恨到骨头里去痛恨到极点的胡碧容杀死。之后，肖晃与曼蝉绝迹江湖，碧容因与家奴偷情阴谋已败露自焚，两代家仇从此事物消失净尽......

“风吹云动星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看这部剧之前，并不知道这句话，反过来，这句话用来形容剧中人物还算贴切。纵有风云变幻，斗转星移，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好的或者坏的。 2005年，中考过后的暑假，守在电视机前，每天两集看完了这部剧，学会了片尾曲《圈套》，“我们都逃不掉，彼此精心设的牢，我们永远都解不开，牵系一生一世的锁镣……”在不懂爱的年纪，听着歌，代入自己的情感。今日看来，这部剧的颜值相当之高，主角、配角扮相漂亮，连丫头，跑腿的都是俊男美女，青春靓丽，令人赏心悦目。十二年后重看，不仅不过时，更胜过如今荧屏上打光过渡、绿幕抠图、全程滤镜的电视剧。 首先吸引我的是秀丽的江南美景。古诗有《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作为北方人，对江南的想象来自电影、电视剧，来自古诗词，看见画面中小桥、流水、人家，白墙、青瓦、石板路，错落的宅院，载客的小船，盎然的竹林和湍湍的小溪，基本符合了我对江南的想象，增加美色的还有行走其中的人物，以及他们身上着的做工细致、图案精美的丝绸衣裳。“南溪”，多么美的名字，如果它不是出产丝绸之地，定会生产陶瓷，茶叶，或者笔墨纸砚，总之是文雅之地。只可惜，再美的自然之景，只要有人在，美景掩藏不住包藏祸心的歹人。 美工出身的导演刘心刚在这部戏里多了导演的身份，但是继续发挥美工的才华。在民国题材的电视剧中，《风》被看作《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姊妹篇，不仅在于同类的背景设定，剧情上表现大家族里复杂的恩怨情仇，还有同一美工带来的视觉美感。画面的调色首先让人舒服，大上海富丽的钮公馆、格格府也好，南溪雅致的钮府、胡府大宅也好，亦或者破败的肖家废园，如同真真地回到了1920年代的烟雨江南，连湖匪用的小船都富有诗意。 画面总是看起来雾蒙蒙的，就像看不清楚的人心的真相，人身上的华服则变成了行走中的移动戏剧，把我带入了每一个单独的戏剧里面。人物造型方面，吸引我更多的是丝绸上的图案，钮五阳曾经穿过一件竹子图案的短褂，素净，利落，顽主但不失文雅，类似的服装，胡德林也有一件，像水墨画一般，花草配上大片的留白，贴身有气质，挂起来也会像一幅画。 相应地，钮府里的女人们穿得太过花哨了，年长年轻的太太们站在一起，从衣服上不能分辨性格——图案差不多，只是依据年龄区分了颜色的明暗，或许她们本就是淹没在群体中的人，并不需要像方丽那样，以洋装、半洋装和传统服饰来区别所处环境和心境变化。齐彻一直穿西装，可能是布料轻薄的缘故，看起来不够笔挺，随随便便地。和肖晃去报仇那晚穿的那件青色长衫倒是很好看。 光线——为何我如此钟意这部剧里的光线。白天以自然光为主，夜里则以蜡烛，灯笼照亮，自然，贴切实际，有些画面非常美，像电影一样。记得戴锦华老师评论过2011年版的《简爱》，其中说到这个版本的画面非常优美，光线讲究，夜景画面拍出了真实的黑夜。这个评价我想用到《风》这部剧中。《简爱》拍出了十九世纪油画的效果，《风》的画面有中国山水画的意境，虽然少用全景镜头，少了大气磅礴，空旷辽远，但是阴雨天气的小桥流水可见山水画的意境。私以为，钮府的景致，夜里在灯笼、蜡烛的映衬下，要比白天更美，更有韵味。 实在看腻了近几年的国内电视剧，从韩国偶像剧那里学到的那一套打光的方法，把人脸照得那么亮，像仙人一般，人摆在那里假惺惺，置景更是假惺惺。从颜色上看，一切都太新，太鲜艳了，毫无美感，只让人觉得假。拿最近大火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来说，那CG搞出来的画面，忍耐五秒已经是极限，从大场景到小道具，只让人看到随着技术发展急速下降的审美能力。 如果说，置景、色彩、造型构成了一个呈现美的空间，剧情、人物表演便是这一空间的实质。有了这些元素，美有了物质的依托，一个故事也有了内核。说起剧情，并无出彩之处，一个俗套的故事：一对家破人亡的兄弟，分别爱上了仇人的女儿，牵扯出两代人的恩怨，年轻人背负历史与现实，在爱情与复仇之间抉择。 我喜欢这个剧，不是因为故事，因为它拥有足够的民国元素。民族企业家、军阀、黑帮、革命青年、土匪、留学生、妓女、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迂腐落后的文人，还有钮府里那些被封建、礼教迫害的女人们……你能想到的与民国有关的元素几乎都在里面。虽然线索太多，导致不能完整地呈现任何一面，只能片段式地表达，好在每一条线索的剧情都得到完成，没有烂尾，也没有搞丢了谁。 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构成了民国群像，加之阴谋与爱情，禁锢与反叛，权力、金钱、国家、民族……看点十足，全部涵盖进去也不容易。如果给我写，我只能写出一个小家子气的民国爱情故事，不会有这么大的格局——虽然严格考究下，有些人设根基不稳，很容易崩掉，比如齐彻，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儿，留洋归国就想实业救国打败国外资本，未免有些眼高手低，自不量力。 这只是瑕疵，更大的问题在于，剧情安排方面的偶然性太强。偶然因素推动剧情发展，走到最后，难免让人生出what if的疑问。我更愿意相信偶然中的必然，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某个人的意志坚持生出了行动，从而开始一段故事。怎么能用火车站的一次偶遇来开始漫长的故事以及未来一个大阴谋的揭开？备受追捧的《来不及说我爱你》，剧情开篇也是偶遇，看似浪漫，实则扯淡。 当然，剧情即使扯，如果演员的颜值全在巅峰，且大部分人演技在线，似乎可以原谅剧情上的些许bug。整部剧看下来，主角被众多配角抢了风头，最抢眼的当属王志飞扮演的钮五阳。他是一个不务正业，整日吃喝玩乐追女人的败家子，但是他性情爽直，嫉恶如仇，对爱情痴心执着（虽然我不能理解他为何那样钟情于格格），看似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并不招人讨厌，偶尔，还会因他以玩世不恭的态度说出某些真理之句而受到触动，比如他批评顾维汉只会嘴上功夫，革命全是假把式，比如他和他爹钮世铨之间的对话，他并非是一个头脑混沌的公子哥，他看得明白着呢。正因为他看透了钮家上下的一切，看透了他老子那一套阴谋诡计摆弄他人的伎俩，他无力反抗，又不想与他同流合污，于是用逃避的姿态活着，以示反抗。 其次是俞飞鸿扮演的三太太。童年时期，正逢一阵武侠风起，看了好些俞飞鸿出演的武侠片、古装片，她底子好，扮相好，演什么都美。《策马啸西风》、《三少爷的剑》、《乱世桃花》、《小李飞刀》，多年后，我读大学，她做了导演，拍了一部《爱有来生》，惊艳于她除了美貌、演技之外还有创作的才华。去年在《锵锵三人行》中见到她作嘉宾的节目，年过四十，依然美丽，且言谈举止之间透着知性、典雅，真难得。愿所有美丽的，不那么美丽的女人都能朝着她的模样生活，不要过了三十岁就把自己朝市井大妈的方向培养。 说回角色，三太太这个角色，虽说一开始以“狐狸精”的名头出场，她并没有做出什么符合“狐狸精”身份的伤天害理之事，在人人心怀鬼胎的钮府，精明强悍只不过是她的存身之本，她年轻漂亮，受宠爱但是没有地位和家族倚靠，不自强，难道等着被人欺？随着剧情发展，可以看到三天太不过是一个追求自由和爱情的女人，可惜她遇人不淑，最终希望破灭，以死追求最绝望的自由。 俞飞鸿少有扮演这样亦正亦邪，精怪多思的角色，有时让人讨厌，有人让人心疼。三太太是一个悲剧角色，她活在旧社会，没有方丽那样的好命，生在富裕人家，有机会求学留洋，她一辈子唯一一次爱情，还是以不光明方式——偷情实现的，幻影破灭，她不想像大少奶奶那样被关一辈子，唯有一死，寻得解脱。和钮家不幸的女人比起来，三太太没有比守寡三十年的大少奶奶、守活寡的二少奶奶更不幸，但是她反抗过，挣扎过，因而招人怜爱。 其他出彩的角色当然还有钮世铨——这个一辈子老谋深算的商人，临终了也不忘记再算计一把，幸而保住了钮家的产业。一个角色恶起来的时候让你想冲进电视里掐死他，他应该是演戏成功了。此外，格格墨琴，革命青年顾维汉，胡德林，蓝凤等都有上佳表现。和这些亮光闪闪的配角一比，男一黄觉和女一杨恭如更像花架子了，用亦舒那句话说，“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不可否认，黄觉的扮相非常漂亮（除了脸上痘痘太多如月球表面影响观感），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后来他演范柳原，依然出彩在扮相上，他的众多民国戏扮相都很漂亮，好过时装剧。可惜，两位主角演技捉急得很，眼神空洞，情感浅薄，杨恭如的台词糟糕，不如黄觉。 有一场戏，齐彻收到方丽的诀别信，那个镜头应该是表现绝望与痛苦，可他愣是演成了“欲哭无泪”，看得尴尬得很。那句男女主角各自重复一遍的告白台词，“我想亲你，我想抱你，我想和你燃烧融化，然后跟你地老天荒”，要不要这么琼瑶？和“你是我的心，我的肝儿，我的宝贝甜蜜饯儿”一样尴尬，只能说，这么多年过来，国内的电视剧编剧越来越不会写情话了。 两位主角不讨喜，和这两个人的演技有关，和人设也有关系。全剧下来，齐彻和方丽都是理智、克制、懂礼、知事的代表，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典范。他们也有愤怒，但是愤怒地有礼有节，也有怀疑，也有退缩，大多数时候，他们是“高大全”的，太完美了，毫无缺点。而且，他们极具服务精神和献身精神，永远为他人着想，为他人奔忙，同时还有理想，有家国情怀。 总之，我不喜欢100%完美的人设，因为你知道，他们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真实的人是那副模范脸孔的。另外，方丽这个人设，她到底想干什么？留法三年，学钢琴，回国后第一件事是谈恋爱，反抗封建婚姻，之后就没有了。前半段提过她办学堂，后来和齐彻一起开丝厂，但只是和齐彻一起，她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被淹没了。 另外一对，肖晃和曼蝉则招人爱太多。不得不说，2005年初看这部剧时，对廖凡的印象还停留在《像》中那个强奸李小冉的混蛋，以至于多年里我都不喜欢这个演员，长了一副猥琐相。《白日焰火》的影帝肯定也没有拯救他在我童年阴影中占据的比例，直到徐皓峰的《师父》，多少有些改观，但是他和正义凛然、翩翩君子的角色不沾边，即使君子，也是邪魅的君子，像肖晃。 论演技的话，廖凡把肖晃这个血性的湖匪演得恰到好处，和他哥克制压抑的“虚伪”相比，肖晃是一切规则的破坏者，他追求自由，胆大妄为，同时又敏感脆弱，在爱情里，若不是曼蝉的死心塌地，他根本没有勇气争取这份爱。肖晃是一个极具个性的角色，他身上有匪气也有正气，他出身匪巢，但不是他的自主选择，如齐彻所说，如果肖晃被神父捡到，湖匪就不是肖晃的命运。 曼蝉的性格有些作，但是真实，她敢爱敢恨，直来直去，虚荣心来得快，走得也快。说起来，遇到同样的问题，我可能会变成方丽那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想要寻到万全之策，以顾大局，结果让事情越高越糟。所以偏爱自己做不到的那一种性格。李小璐那时候真像周迅，连扮相都像，私以为，她演这类“作女”角色更适合，也讨喜，牙尖嘴利，自由纯真，就是太能作了，如《奋斗》中的杨晓芸，所以她本人不喜欢。 这部戏的台词很讲究，这种讲究不是《甄嬛传》那种特意为之的讲究，而是自然生发的，更贴近民国人的交流方式，偶有现代化的词汇，不影响整体感觉，可谓有“古感美”。且每个人的台词自成一体，与角色性格相得益彰。当然，好的台词也要有好演员念出来，王志飞说话时喜欢吞掉几个字，这是人物性格特点的展现，可是杨恭如那般读课文式的台词表现，实在不敢恭维。 最后，说一点bug吧。第一，为什么钮家的孩子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取名方式？钮五阳，钮方丽，钮曼蝉，他们家取名字这么任性，七叔公答应了吗？另外，格格叫墨琴，钮府有一个丫头叫墨菊，这名字起的，听起来两人像姐妹！ 第二，儿女们管母亲叫妈，而不是娘，想必是象征新文化对南溪镇的影响吧。但是钮府里的年轻一辈媳妇叫少奶奶，老一辈叫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有点别扭，我也不知道以前的大户人家是怎么称呼的，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与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系统的。另外，胡德林为什么是胡公子，而不是胡少爷？ 看完剧，搜了一下豆瓣，评分7.5，只有385人评分，86个短评，2篇长评，还不算长。精品被藏在角落里，并不代表它不够优秀。不管如何存在bug，这是一部良心制作的好剧。十二年前，我们能从一部作品的方方面面看到创作者的诚意和敬重，在资本侵蚀艺术创作之后，诚意、敬重这些东西已经被人民币洗劫一空，真是悲哀。但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经历过十年、二十年的审美荒芜之后，会有一波复古、寻旧的潮流，到那时候，才会出现真正的“文艺复兴”！那时候，人们会发现这部连豆瓣文青都冷落的好作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