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青年导演创制真人秀综艺节目是为扶持青年导演，助力中国电影“后浪”，为青年导演提供的一个“只拿作品说话”的展示才华的平台。　　导演陈凯歌、作家刘震云、演员舒淇、监制陈思诚共同组成“绿灯会”。六位优秀的青年导演郝杰、彭宥纶、王珞丹、易小星、沙漠、胡国瀚将在绿灯会的帮助下展开3轮角逐，接受票房、口碑、专业等多维度的评判，积累资金池，最终产出多部优秀短片并且决出1个“梦想席位”。

《冯海的梦》中，一位女大学生到一位老农家中，来拿他承诺给她的五万元钱，她忐忑地准备好了将要发生一些什么来作为交换的代价，拿到了钱，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回到家中，她沐浴更衣，梳洗一新，然后返回到老农家中，用脚尖勾引他的欲望，事罢，老农像被强奸一样蜷缩在墙角。女孩欣喜地跟老农说：我要做你的牛！然后两个人去登记结婚了，介绍信上显示女孩的年龄是13岁。但是镜头一转，女孩站到悬崖边，幽幽地说，我不想结婚，围巾随风飘走。一个小牧童从崖边经过，唱着男女相爱的歌谣……1这不是“男性视角下的女性悲剧”

有人说这是一部“男性视角下的女性悲剧”，这种说法从何而来呢？首先，毋庸置疑的是，这是女性悲剧，因为女孩以生命为代价来反抗婚姻。为什么说是“男性视角下”的呢？第一，整个影片对于女孩形象的描摹是出自窥私的、注视的、旁观的眼光，它拍摄了女孩的诱人的体态、样貌，却对于女孩的情感、内心体验不曾着墨。第二，女孩在片中所做出的两个关键选择：强上老农以及自杀，正如刘震云在现场所说，动机不足。这里特别突出的“男性视角”，意在表达男女视角的差异，即，这样一个动机不充足的故事，只有当它出于一个不了解女人的男人的主观叙述，如此才能成立。2006年的女大学生面临着怎样的困境而不得不以身体换钱？女孩是否会因为愧疚而爱上一个男人？一个没有性经验的处女怎样强上一个老男人？女孩为什么从主动要求结婚到用生命反抗婚姻？在没有外界压力时，是什么让女孩放弃上大学而选择结婚？反抗婚姻是否会以生命作为抗争的首要手段？对于这些问题各人心中有各自的答案，然而遗憾的是，在对于这些情节没有交代的状况下，故事中女孩的行为动机是不充足的，故事是不完整的。只有当我们认为这是一个“男性视角下”的故事时，这个影片的情节缺陷才得以避免。

那么“男性视角下的女性悲剧”这个说法是否成立呢？这个说法是有内在矛盾性的，它制造了一种首先拉开距离（即男性视角并非客观视角，也并非女性视角）而后拉近距离（对悲剧的认可、肯定）的矛盾效果。试问，如果你只看到了女性自杀这一行为，而看不到背后的原因和动机，如何能说明你理解了这确实是一桩悲剧？如何说明你了解了这一悲剧的由来？你对于这一悲剧的反思性表现在哪里？这好比“穿着雨衣去淋雨”、“吃着汉堡挨饿”一样可笑的悖论修辞。2 这不是洛丽塔式的犯罪者自我美化故事

那么类似于一个主观视角的经过自我美化的犯罪故事是否存在呢？是的，最相似的是纳博科夫的《洛丽塔》。纳博科夫从成年男人亨伯特的角度描述了一个幼女对自己的依恋和引诱，从而洗刷了亨伯特的娈童犯罪行为。就像有一部分《冯海的梦》的观众坚持认为女孩的行为是符合逻辑的、影片探讨的是幽暗的人性一样，第一批为《洛丽塔》辩护的人，说这个故事讲的不是道德，而是人性。“亨伯特是个可怜的人，他被自己的情欲蒙蔽了，不断去美化这个普通的姑娘，就像夸父逐日一样，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甚至为了她而死去。如果说亨伯特有什么罪的话，就是他太软弱了，他放任自己被爱情折磨。如果说亨伯特有什么错的话，就是他太诚实了，他对自己的欲望太诚实了，以至于没办法被世人所理解。”这批读者完全认同了亨伯特的自我叙述，他们从亨伯特的角度出发，理解和抚慰这个成年男子的软弱和善良，认为故事呈现了一种不为世人所理解的、深刻而真实的人性。正如一部分《冯海的梦》的观众从影片中看到了冯海的软弱、善良、纯情一样，他们完全认同于男性视角，并为此开脱辩护。

然而对《洛丽塔》的这一层解读很快被一个更高层面的解读所代替。这个新的解读方式是：小说《洛丽塔》中亨伯特通过自白与继女洛丽塔之间的畸形爱恋，企图利用模糊叙述为自己诱奸、乱伦、杀人的罪行开脱，具有文字欺骗性。类似地，许多观众认为《冯海的梦》中所呈现的女孩主动要求“做你的牛”是梦中情节，是冯海的自我美化，而现实是在两人见面的当晚冯海就强暴了女孩。

我认为用洛丽塔式的角度来解读《冯海的梦》是错误的，基于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洛丽塔》采用了元小说特征、戏仿、不确定性和多面性的叙事手法，及隐喻、暗喻、语义双关、黑色幽默和讽刺等写作技巧，来暗示lolita在实际上是一个文字游戏。例如小说作者始终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冷眼看待这一切。元小说特征的介入使得人物和作者之间出现了相关交流，纳博科夫就是《洛丽塔》中的亨伯特，在亨伯特的故事中也出现了纳博科夫的身影，虚幻与现实的自由转换使得人物对象失去了本质的区别，读者根本就无法分清是谁在构造谁。亨伯特呈现给我们的形象，既是叙事者也是诱惑者——不但诱惑洛丽塔，也诱惑我们这些读者，贯穿全书，他都称呼我们“陪审团的各位女士先生”（有时称“陪审团睿智的男士们”）。但是《冯海的梦》并没有采用如此精妙的叙事结构或者提供足够的暗示。

第二，纳博科夫在《洛丽塔》中反复提醒亨伯特是一个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病人，并且描画了亨伯特极度冷漠、凶残、自私、无法与人共情的性格特点，使得读者深思其自述的可信性，而《冯海的梦》将冯海刻画为纯情、善良的形象，没有埋下这些草灰蛇线。纳博科夫花了一个月来写卡思边的理发师，这个理发师是个功能性人物，反映出亨伯特缺乏对他人痛苦最起码的感知能力，而这正是导致“残酷”的重要原因：

“在卡思边镇上，一位非常老迈的理发师为我（亨伯特）剪了一个非常不入流的头发：他絮絮叨叨地谈论他一个打棒球的儿子，说到情绪激动时，还喷出口水在我脖子上，而且偶然用我的包巾擦拭他的眼镜，或停下他那巨大的剪刀，去剪一些泛黄的旧报纸；我真是心不在焉，以至于当他指着放在那些老旧灰色照片的洗发液中间的一个相片架时，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一位留着短髭的年轻球员已经死去三十年了。”

第三，在作品之外，我们可以借鉴导演的自述来了解他所创作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故事。导演本人亲自认可了这是一个关于女大学生主动与冯海发生关系的故事，他在综艺中这样向绿灯会的投资人讲述剧本：

“我的这个故事非常简单，是讲北方农村的一个男人，他看上了一个村里边的家里比较困难的女大学生。这个女大学生家里有困难，需要借钱的时候，以此为契机开始我的故事，就是我愿意借给你这个钱，你晚上来我家找我。当这个女生忐忑的来了这个男人的家的时候，这个男人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果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个钱都给了这个女的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个女的虽然害怕，但是她为了现实，她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结果没有发生，她有点懵。所以这个女的她自己在一个自己的尊严范畴内，过不了这个坎儿，所以又去找这个男的。这个女的主动，这个男的害怕的情况下，就是强制地在一起了。但是就是她在人做的一系列的事情，在自己计划之外，她不能原谅自己的这种……没有讲好抱歉，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故事。我想写人心的不自知，我也妄语说一下，我觉得伟大的悲剧作品它都是在写人不自知的那个部分。我追求的这个东西人设都是不成立的，如果是习惯了阅读自知那个部分的话，就会看我这剧本啥也没写，但是我是能拍出来的。”（《开拍吧》第一期上约第90分钟）

第四，我们可以参考导演过往作品和访谈来获取他的创作思想与主题。“性”和男性的性压抑一直都是他最关注的题材。在《冯海的梦》中仍然脱离不开极致的“性”与“死”，这和其一贯的创作思路一脉相承，而并非落脚于谴责不道德的罪恶。

郝杰的两部作品《光棍儿》和《美姐》都涉及一个关键词：男女关系。如同郝杰导演自己说的：“我的电影将永远离不开男人女人那些事儿。我一直对性是非常感兴趣的，他们骂我都骂不到点上，直接骂我好色就行了。很早的时候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启发了我，原来那些事儿还能拿出来说啊，还是艺术，本来还很羞涩，以为只能是在被窝里想的事。”“每个少年在性萌动的青春期，心中都会有一个美和欲望的女神化身，她就是我们每个人心中永远难忘的美姐。”导演郝杰坦言，“和只是’有点荤’的电影《光棍儿》相比较，《美姐》就是重口味了。它不仅仅描写的是一个少年的性意识，而是唤起了人们对人性之中最原始本质一面的深层次挖掘。一个少年变成男人的成长史、情感史在这部亦庄亦谐的电影中能带给观众一些感触。”3 男性凝视

在排除掉种种过度解读的版本之后，我们看那个“女人主动，男人害怕的情况下被动地结合”的故事。这个故事存在两个最大的问题，第一，女性行为动机不成立，第二，整个影片男性视角。

许多观众在看完后从各个角度提出质疑：为什么女孩要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而嫁给一个农民？从技术角度，女孩强上男人如何实现？2006年没有助学贷款吗？就算对婚姻不满，一定要通过自杀来抗争吗？对于这些追问，郝杰导演在自己的微博上回应：因为人都是不自知的，莎士比亚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故事里的人物也有种种不合逻辑的行为，但是读者稀里糊涂地就接受了。这一番拿文学大师来为自己剧本缺陷背书的说辞充满着漏洞。文学作品人物里不合逻辑的行为塑造，一定需要写作者对他们的动机觉察得非常透彻，才能使读者意会和接受那些人物的不合常理的行为，如果写作者自己不明白，读者是绝对不会稀里糊涂买账的。这番说辞不知道是导演想要卖弄文化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他真地没读懂大师作品，只能让人感叹：人菜瘾大。

整个影片将冯海塑造成一个心软的善良的男人，陈凯歌说，通过他的镜头，他对于这些破皮濑户是饱含深情的。但是导演的镜头对于女人的情感状态十分吝啬，只是抛掷出几个极端的行为后果，对于她的内心体验完全略过，缺乏起码的尊重。他通过一个男人的视角，来意淫一个女孩的身体、一个女孩的报恩行为，而他作为导演在镜头之后享受着被女人主动强上的快感，而后再让女孩去死来报复他内心的仇恨。

这种将女人作为剧情推进的工具人、不展现女人的内心的手法，叫做“男性凝视”。男性凝视（male gaze），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传统中把妇女定位于被看者，置于男性凝视的主控操纵， 宣扬男性的凝视权力，将女性角色建构成男权社会所希冀的具有“女性气息”的角色。

“在讨论男性凝视之前， 首先需要介绍它的母概念： 凝视。 依照维基百科， “凝视”是用于分析视觉文化中观众怎样看待被展示的人。 “凝视”分类的主要根据观看者是谁。在凝视的早期用法中也有讨论类似概念， 但［男性凝视］作为一个术语使用最初可以追溯到劳拉·穆尔维1975年发表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 在此书中， 穆尔维认为在电影中女性常常是被凝视的客体，而不是主体， 因为控制摄影机（和凝视）的因素之一来自于大多数电影类型的主要观众是异性恋男性这一假设上。 这个说法用在当时那个好莱坞的男性主演占据了压倒性的数量的时期更为贴切， 毕竟已经有越来越多把女性作为目标观众的电影和女性主演了。 但男性作为观看者， 女性作为被观看者这个基本概念在今天也成立。”

“在叙事电影中，男性凝视的视角就是摄像机作为旁观者的视线—一异性恋男人徘徊在女人 身体特征上的视线。其中，女性角色在男性凝视下会以两种层次的色情性呈现：作为拍摄故事中角色渴望的对象，以及作为男性观众的性欲对象。借由将女性表示为在男性观者主动凝视下的被动接受者，建构并确立了男性主导和女性被主导的角色，也是父权体系发挥功能的基础。也就是说，性别角色透过主流商业电影在文本、视觉、表征上的审美得到强化，这类电影中的男性凝视比女性凝视重要，正是基于男女间社会政治权力不平等的主流价值。”

“作为父权社会的意识形态基础，政治社会不平等被视为一价值体系，在此体系下，男性创造的机构（例如电影业、广告业、时装业）单方面确定社会中什么是“自然而正常的”。随着时间推进，在男性作为凝视主体而女性为被凝视者这一惯例的作用下，以及将两性误解为有阶级层次高低而非平等的社会等级制中，人们便会渐渐相信，这一父权体系下的人为价值作为一社会制度是很自然且正常的秩序。”

在女性力量日益崛起的今天，沿用这种陈旧腐朽的父权视角来看待女性是不能被容忍的。4 观众的反馈

对于这部影片，有的观众表示能理解，拍得好，有的观众表示完全无法信服，受到冒犯。接下来从性别的视角来分析不同性别的观众如何解读和反馈。

有一些男观众坚持认为这是一个“洛丽塔”犯罪故事，即冯海事实上强奸了女孩，而他用梦来自我美化，所以他们认为这表现了人作恶的不自知。同时，这些男观众对于那些认为女孩强上冯海的解读，感到诧异，并且认为他们都是那种“女孩说了同意吃饭边等于同意上床”的普信男。

有一些男观众认为强上冯海的女孩行为逻辑是说的通的，这是一个好故事。他们认为，女孩拿了钱知道用性来偿还，说明女孩善良纯洁。这是赤裸裸的封建男权，爹味满满。

有一些女观众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故事，感到整个故事是对女性观众的冒犯，她们感觉到了导演的阴暗和敌意。

有一些女观众感到彷徨，她们认为女孩的逻辑不能完全说得通，但是她们能够共情女孩想要报恩的犹豫与彷徨。对于这一部分观众，我认为多去看一些女性视角的故事，多去揣摩女性内心的挣扎，体认女性面临的困境，比起用男权凝视来审视自身，是更有意义的。虽然我们都知道，现实中女性经历着很多道德和心理上的两难，最终也往往在妥协与解放之间不断来回往返，但是首先，看到她们，承认她们，是第一步。

有一些女观众认为对于“审美”和“道德”应该分开，并且现实中确实有主动的女性。

如果说以性别视角来批判这部影片是一种保守的道德观，那么我想问，审美和道德是可以完全分得开的吗？福柯所描写的整部人类疯癫史的谱系学，从根本上就是由权力在建构着人的伦理和道德体系，而所谓的审美，是一个独自自足的、与权力与伦理完全无关的体系吗？难道过去的“审美”不是充斥着男性在上的父权道德观念吗？维护这种老旧的审美难道不是在维护旧的道德吗？将艺术和审美与权力完全撇开，本质上是在维护旧道德。

最后，仅代表我个人，希望开除郝杰导演籍，不要再拿着那套仇女、厌女、报复女性的扭曲观念来熏染观众，谢谢。

（本文有引用而未标明出处之处，原作者看到如有意见请与我联系）

参考文献：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0834605

https://zhuanlan.zhihu.com/p/25994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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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634447731316818239&sudaref=www.google.com.hk

https://www.wenmi.com/article/purpux02iqzi.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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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ovid-19.chinadaily.com.cn/micro-reading/dzh/2013-08-09/content_9816723.html

https://www.zhangzs.com/37088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