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爱、谎言

分类:剧情片 美国,法国1969

主演:彼得·博格丹诺维奇,理查德·布赖特,卡洛斯·克拉伦斯

导演:阿涅斯·瓦尔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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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时49分32秒,她说:“事实上我一点都不想继续独白了,我打算接下来的一分钟就只呼吸不说话。”1小时51分56秒,她问:“到现在有多久了?”回答说:“2分24秒。”1小时52分26秒,她又问:“现在呢?”回答:“多加30秒。”1小时52分41秒,她再问:“现在呢?”回答:“再加15秒。”1小时52分56秒,她最后问道:“总共多长?”回答:“3分20秒。”

1小时49分32秒是起点,经过了2分24秒,加上30秒,再加上15秒,1小时52分钟56秒是终点,3分20秒的时长是《狮子、爱、谎言》的电影时间,也是站在摄像机前面的薇娃“只呼吸不说话”的时间,当电影时间等于现实时间,薇娃就是阿涅斯·瓦尔达另一个“五至七时的克莱奥”,等同的时间也将电影带向了和现实融为一体的真实时间。当薇娃站在摄像机前,当薇娃说不想独白,她实际上就是从电影世界里挣脱出来,就是要回到真实现实,即使“我宁愿永远都裸着”。她的这种解构电影回到真实的做法,同样在此前站在摄像机前的吉瑞身上发生:他举起一杯牛奶,然后送到嘴边,对着镜头说:“敬美国。”然后他喝一口牛奶就致敬一样东西,敬美国的暴力、敬美国的战争敬高速公路上的死者、敬它的贫穷、敬战争、敬奶牛、敬电影、敬你们、敬我自己、敬《毛发》这部电影、敬名声、敬所有的电影明星、敬我的家人、敬飞机……

杰瑞最后喝完了牛奶,薇娃在3分20秒后说“谢谢”,于是一声“停”,摄像机关闭,电影结束。在电影时间和物理时间同一的状态下,观影也就结束了。但是这真的是一种真实时间的终结?真的是现实对于电影的解构?杰瑞所有致敬的东西都具有现实意义,但是他最后自问的是:“还剩了一点,敬谁呢?”他的自答是:“喝完了,妈咪。”他变成了一个孩子;薇娃只呼吸不说话,是不想继续独白,但她依然把自己放置在电影里,她不仅以为这部电影有剧本和台词,而且希望这是一部浪漫的电影,台词可以设计成这样:“哦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得了癌症,现在我们怎么办?酒店的钱谁来付?”她还希望自己在电影中能着穿衣服。如此,在摄像机前面说话,让电影时间和物理时间一致的他们,并不是在解构电影回到真实世界,而是进入到另一种电影中——当喊出“停”,电影还是电影,它是1小时52分56秒的《狮子、爱、谎言》。

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电影中有现实,现实中有电影,电影中的现实是电影的现实,现实中的电影是现实的电影——电影和现实无疑构建起双重的维度,在这个双重维度里,关于电影,关于现实,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分不清彼此的模糊状态,就像薇娃、吉瑞和吉姆两男一女经常发出的疑问:“我们可以既做演员又展现真实自我吗?我们可以既展现真实自我又陷入爱河吗?我们可以既陷入爱河又当演员吗?我们可以既陷入爱河又展现真实的自我吗?我们可以成为真实生活的演员吗?”这是一个关于电影本体论的问题,而当他们置身在好莱坞旁的那间屋子的时候,当他们身处60年代美国好莱坞嬉皮士时代的时候,这个问题甚至变成了对社会、思想和文化的一种拷问。

从大背景来说,真实的现实是存在的,三个人说到了好莱坞,说到了好莱坞明星,说到了好莱坞的电影,这当然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从纽约来到好莱坞的雪莉·克拉克在电影中也是“自己”,他自称是纽约的前卫电影人也是真实的;他和卡洛斯坐车经过好莱坞的街道也是一种真实的纪录;电视里播放肯尼迪竞选以及最后遇刺、葬礼,也是在真实呈现中成为新闻,除此之外的新闻还有越南战争的死亡人数、街上的示威游行、以色列和约旦的交火、波普艺术家艾迪的受伤……报纸上的大标题,以及被放大的“死亡”,都在视觉上呈现了最真实的美国社会和美国文化,当它们被记录下来,它们就是历史。但是,不断插入和展现的真实现实,又在这部电影里,于是,雪莉的疑问是:“我是在拍电影,还是在电影里?”三个人的疑惑是:“分不清到底是先有电影还是先有现实。”

现实是存在的,电影记录了这一刻,在这个关系里,凸显出电影具有的某种造梦特性,它模糊了现实和电影的界限,甚至阿涅斯·瓦尔达在这部电影中选取的现实元素具有梦幻的特点。美国的政治看起来是一场梦,肯尼迪的竞选、遇刺和葬礼,是最真实的,但是在电视中,它更像是一处戏剧,体现的到处是戏剧性,而在葬礼上,对这一事件发表看法的是路德·金的妻子,这是不是“我有一个梦想”的另类版本?所以他们说:“电视会让人得癌症。”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遮蔽现实的病态存在;而好莱坞呢?更是一个造梦的机器,那些不断闪现的好莱坞影星的照片,串联起了这架巨大机器的造梦历程,即使个体明星成为过期明星甚至已经死亡,但是好莱坞从没有停止制造虚幻的梦境,“薇娃应该会喜欢那个夜夜笙歌的时代。”这就是对好莱坞的注解。

政治是梦想,好莱坞是梦想,三个人那晚去观看的戏剧也呈现出梦幻特点:戏剧《胡子》正在演出,舞台上女人问男人:“你要强奸我吗?”男人说:“是的。”男人咬了女人的脚趾,女人开始大喊,开始咒骂,男人让她脱掉袜子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来。男女关系体现着暴力,但是他们所讨论的又是关于神的,“神是什么?”“神是自由。”男人说:“我们都是神。”女人说:“脱掉袜子我就是自己的神。”他们都把自己叫做神,这一种封神行为折射的也是社会价值观的变易,在嬉皮士的时代,神被解构了,又被自己建构,而这就是个体自我制造的神话。当这出戏剧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薇娃和吉瑞、吉姆走了进来坐在观众席上,他们观看演出,作为观众,他们是舞台之外现实的存在,但是在回到他们三个人的世界,他们便开始了对神话、对传统、对爱的解构。

这种解构可以看做是对梦幻世界的否定,他们讽刺好莱坞明星,他们不想被传统的爱情束缚,他们认为爱情、性、做爱都太无聊;他们想要展现最真实的自我,“塔罗牌说我自己要自由自在。”他们对政治也不感兴趣,电视里的画面触目惊心,但是他们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坐在床上喝着咖啡吃着早餐,甚至背对着电视看窗外的风景。但是他们在解构梦幻的现实的时候,他们又制造了新的梦幻。三个人同居,他们认为是对现实的一种抵抗,“我们用颓废对抗颓废,用性对抗性,用火对抗火。”而他们建立的“永恒的、传统的三角关系”甚至被命名为神学意义上的“三位一体”,“三是最完美的数字,就像三位一体。”吉瑞和吉姆是圣父和圣子,薇娃则是圣灵,穿着白色衣服的她还把自己叫做圣女,而以前的男友爱迪到来,薇娃大胆地告诉她,和两个男人住在一起,爱迪只好无奈离开。

他们同居,没有道德约束,没有规则框定,天黑了他们在一张床床上,薇娃在中间或者在旁边;天亮了,他们吃早餐喝咖啡打电话;或者三个人赤身裸体,丝毫没有禁忌;他们是“三位一体”的存在,他们把“宇宙高潮教””当成新的宗教;他们解构肉体塑造人体的钟摆,他们穿着描摹性器官的连体衣,他们为放干了泳池里表演海洋般的“胡子”,底下的观众是小孩,但是他们喝着可口可乐吸着烟;这所房间里的东西大部分是假的,房子清单里是1根柱子、9个假水果,1只鸟的标本,1棵树,“这里唯一真的是你身上的豹纹衫。”当雪莉住在这里时,薇娃对她这样说。而且,虽然是假的,但是很多东西比真的更好看,当雪莉靠在床上看外面死去的天堂鸟,又看到屋内栩栩如生的天堂鸟,“天堂鸟是假的,但比真的好看。”于是雪莉开始用纸板摄像机拍摄。

三个人对自我制造的梦境也有厌烦的时候,他们想到了去领养孩子,于是3岁、7岁和10岁的孩子被带到了家里,三个人和他们玩耍,给他们吃的东西,教他们游泳,还自称是他们的“爸爸妈妈”,这是对现实的一次模拟,是对道德、家庭和社会秩序的回归,但是这依然是一场梦,孩子们对食物无动于衷,孩子们也不会叫他们爸爸妈妈,当然孩子们也必然会离开。这是一种解构神话又制造神话的生活,这是一种终结梦想又创造梦想的生活,这是抛弃传统又被传统制约的生活,当裸体的他们各自拿着圣奥古斯汀的《忏悔录》读着的时候,这便成了反讽,成了戏谑,成了戏剧,成了电影——“三位一体”的生活是不是完全是一部电影?这是关于自由、解放主题的电影?这是用假的道具制造的另一个梦工厂?

似乎又回到了电影的本质问题,电影是不是和政治一样充满了梦幻色彩?这一部电影是不是好莱坞的翻版?拍电影的真正意义是什么?雪莉的疑问是:“我是在拍电影还是在电影里?”薇娃的观点是:“电影的意义就是我们找到了自己的香格里拉,鼓掌就代表电影结束了。”不管是疑问还是观点,电影的确模糊了现实,的确需要虚拟,的确制造梦境,但是电影在造梦功能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叙事功能,只有在叙事意义上,它才能深入现实,才能带来震撼,才能创造世界。在第一个维度里,无论是空间意义的好莱坞,还是以日历呈现的时间,都是真实的,从纽约过来的雪莉也是真人,她准备在好莱坞拍摄电影的计划也是真实的,而在她用摄像机对准好莱坞以麦克斯为代表的的制片人,当然更是一种真实的纪录:三个人坐在一起谈论电影的投资,谈论电影的制作,当然更重要的是谈论“控制权”,麦克斯最后同意:剪辑、制作都可以交给她,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在自己手里。

“如果我这样一个纽约的前卫电影人,来这里拍一部关于好菜坞的电影一定很有意思。”雪莉的拍摄计划在好莱坞制片人制度面前缺失了主动性,她回到三个人的房间,便开始抱怨,开始愤怒,最后甚至服下了整瓶的安眠药被送到了医院。这是有关电影拍摄的现实,它以雪莉最后的“自杀”为终结,在整个过程中,电影记录了好莱坞制片制度。这是第一个叙事维度,而第二个维度则完全体现在电影本身具有的叙事功能上。房间里的东西很多是假的,雪莉拿着的是纸板的摄像机,这当然是一种场景的虚构,但是正是这种假凸显了叙事的真,这个真便是真正拍摄这部电影的阿涅斯·瓦尔达走到了镜头前:当三个人疑惑“我们可以既做演员又展现真实自我吗?”,电影展现的是字幕,而这些字幕正是《狮子、爱、谎言》的剧组人员名单,当他们说道:“如果要付版权,阿涅斯会把这段剪掉的。”提到了阿涅斯,也提到了电影片名,“我们真的是处在狮子、爱与谎言中吗?”这时候字幕刚好跳出“By Agnes Varda”的字样,一种时间上的对应完全契合电影的叙事;当雪莉来到薇娃的住处,对话中薇娃走到了镜子前面,然后她问道:“我站在这里是不是档住你了 阿涅斯?”而镜子深处反射的正好是阿涅斯·瓦尔达;雪莉认为好莱坞制片人太苛刻了,回到房间她的发泄变成了对阿涅斯·瓦尔达的抱怨,“不行,阿涅斯,我演不下去了。对不起,我不是个好演员,而且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吃安眠药。”雪莉原本是来拍电影的,这是在第一层维度上的叙事,但是她又称为了演员,成为了阿涅斯电影《狮子、爱、谎言》里的演员,这便在第二层维度上进行了叙事。而且,阿涅斯直接走进了镜头,她换了雪莉的衣服,然后和雪莉一样躺在了床上,但是接着又起身,和雪莉换了衣服,于是在阿涅斯退出镜头时雪莉又回到镜头里,第二层叙事又让位给了第一层叙事。

第一层叙事指向现实,第二层叙事也指向现实,一个是创作上的叙事,一个则是“拍电影”本身的叙事,当阿涅斯·瓦尔达在薇娃的口中,在三个人的讨论中,在雪莉的抱怨中“现身”,完全具有了“拍电影”的叙事功能,完全指向了真实——她就是阿涅斯·瓦尔达“自己”。现实在电影中变成一种远离现实的梦幻,现实又在电影中回到比现实更真实的存在,在虚构和真实的不断交错中,在电影的造梦功能和叙事功能不断交叠中,现实和电影的微妙关系也不再只是真与假的界定,“神是自由”,真正自由的是打破规则,是消解框架,是叙事多元,没有被挡住的阿涅斯·瓦尔达创造了另一种神话,还好,1小时52分56秒,喊出的“停”可以完全关掉1968年的电影,回到2021年10月20日真实可触的现实。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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