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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麻的部屋 HD

分类：剧情片 日本1997

主演：岩男润子/松本梨香/辻亲八/秋元羊介

导演：今敏

问：那个许多人都看不懂的“一分钟”，究竟是什么含义？

答：要理解这“一分钟”的含义，首先需要明白电视剧拍摄的流程。以雾越未麻第一次进片场时为例。首先，落合惠利和男演员把剧情演一遍，导演喊“好！结束”；然后，导演回看刚才的拍摄过程，满意之后喊“好！OK！”，这样，一次拍摄就完成了。

作为电视剧《Double Bind》的最后一幕，这“一分钟”也是这样先由演员表演、再由导演回看的。其中，落合惠利、雾越未麻，以及另外两位男演员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我是高仓莉香。’
‘是么，你的工作是？’
‘模特儿。’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模特儿高仓莉香了。
解离性人格疾患。通俗地来说，就是多重人格。所有的罪行都是她的另一个人格所犯下的。
那阳子的人格现在在哪儿？
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自己曾经是个平凡的女孩，曾经在脱衣舞场被强暴；杀害顶级模特儿的姐姐并取而代之，这样做让她得到了救赎。
‘没错，我是模特儿。’

今敏巧妙地利用了电视剧拍摄的这一流程， 把雾越未麻的心理活动和电视剧的台词整合到了一起。这样，演员的对白，也反映了雾越未麻逐步解开心结的过程——一方面，她理解了做演员必须要“人戏分开”；另一方面，她放弃了“回到过去做偶像歌手”的念头，在心里认同了自己的演员身份。在这里，背景音乐“未麻的主题”起到了提示作用，表明这里反映的其实是雾越未麻在一心二用——一边拍戏，一边梳理自己的心路历程。

为了理清楚这段模糊的情节，我把其中的对白拆开来写。其中，第一行是雾越未麻自己的心理活动，（第二行）是《Double Bind》的台词，（‘第三行’）是心理活动和台词结合之后在雾越未麻脑海中形成的产物。

我叫雾越未麻。
（我？我是高仓莉香。）
（‘我？我叫雾越未麻。’）
偶像歌手……不，我是要成为演员。虽然很辛苦，但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模特儿。）
（‘偶像……不，我是一名演员。那肯定很辛苦吧。虽然辛苦，可毕竟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是的，如今我就是一名演员新人，不是偶像歌手了。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模特儿高仓莉香了。）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新晋演员雾越未麻了。’）
现在，我在电视剧《Double Bind》当中，饰演‘高仓阳子’这一角色。
（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对她来说，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化为连续剧的一个角色了。’）
我曾经是一名歌曲进不了Top100榜单的Charming Bird组合成员。
（自己曾经是个平凡的女孩，）
（‘曾经的那个平凡的女孩，’）
后来，我出演了强暴戏，又拍摄了露毛写真。
（曾经在脱衣舞场被强暴；）
（‘在脱衣舞剧场被强奸的回忆，’）
所有这些经历带给我的痛苦，都被我在片场尽情发泄，藉此来得到解脱。
（杀害顶级模特儿的姐姐并取而代之，这样做让她得到了救赎。）
（‘一切的一切都已变成剧中的情节；这种转移，让她得到了救赎。’）
是的，我是演员。
（没错，我是模特儿。）
（‘没错……我是演员。’）

然后导演又说“好！结束”，这就又回到电视剧拍摄流程当中了。接下来，导演再回看刚才的拍摄过程，满意之后说“好！OK！”这样，电视剧《Double Bind》就全部拍完了。

一方面，雾越未麻出色地完成了电视剧的拍摄工作；另一方面，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雾越未麻也出色地完成了其中一幕的“拍摄工作”——一是认识到作为演员必须“人戏分开”，二是建立了对演员身份的自我认同，不再幻想时光倒流，当“永远18岁”的偶像歌手了（未麻是18岁半来到东京当偶像的）。

问：为什么说之前未麻处于“人戏不分”状态？

答：请继续关注背景音乐“未麻的主题”。

在摄影师遇害之前，他正在用大屏幕投影观看电视剧《Double Bind》，“瞳子”和“山城”（我加上引号，以免有人分不清戏中戏）正在分析案情。此时，“未麻的主题”又出现了，表明这段剧情也是雾越未麻心理状态的反映。

你是说，‘爱的天使’是俘获雾越未麻的妄想么？
（你是说，杀人魔是她构造出来的幻影么？）
没错。雾越未麻对‘背叛者’的指责心怀恐惧，并最终将‘真正的未麻’与www.angel-net.co.jp所塑造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没错。她对根本不存在的警卫心怀恐惧，并最终将之与顶级模特连环被杀案的凶手重叠在一起。）
可是‘爱的天使’是不能实体化的啊。
（可是幻影是杀不了人的啊。）
但是……如果‘爱的天使’依附于‘高仓阳子’呢？
（但是……如果幻影找到了化身呢？）
‘高仓阳子’？难道说，未麻通过无意识地把男演员当作摄影师‘杀掉’来得到救赎？
（化身？难道说，是那些被杀的男人们？）
同时对她来说，那些男演员也只是和她一起拍电视剧而已。
（同时对她来说也是完成使命的人们。）

问：杀害摄影师的凶手到底是谁？画面上出现的不是未麻吗，为什么别人都说是留美？

答：杀害摄影师的凶手，既不是未麻，也不是留美，而是狂热歌迷内田，他的网名叫Memania。论据很简单，但也很有力：在摄影师遇害的时候，出现了两段背景音乐，第一段正是“内田的主题”。

问：可当未麻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内田的主题”并没有消失啊？

答：在此之前，雾越未麻的自我认知崩溃了，她竟然把虚拟世界当真（这似乎反映了今敏对互联网的态度？），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所以这个时候，她的思想和内田有了一定的共同点，于是她的精神世界也就随即变得像内田一样黑暗。

摄影师村野馨强奸未麻了吗？显然没有。他只是给未麻拍了露毛写真，而且这在当时的日本是完全正常的。你可以去查一个名叫“筱山纪信”的摄影家，他就是始作俑者。

引用一段采访文章（《筱山纪信：凭着一种动物的感觉》，https://www.douban.com/note/507769849/）：

1991年，他为女星樋口可南子拍摄了尺度大胆的写真集《Water Fruit》，第一次公开将女性私处的毛发袒露在纸质媒体上。同年11月，他为宫泽理惠拍摄的写真集《圣塔菲》再次挑战了裸体写真的尺度。“第一天还不好意思要宫泽全裸出镜，反倒是宫泽妈妈大发牢骚，隔天就要她全裸上场。”筱山纪信回忆说。
这两本写真集直接推动了日本的“露毛解禁”，并引发了一波“露毛热”。
筱山纪信为宫泽理惠拍摄的露毛写真《Santa Fe》，当然也并非所有照片都露毛。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过选集

因此，雾越未麻虽然带着后悔骂自己“马鹿野郎”（你这个傻瓜，非要去当演员不可），但她也不能把摄影师杀害。可如果换个角度来看，露毛写真确实“玷污”了雾越未麻的“演艺形象”，让“爱的天使”成了“堕落天使”。尽管“爱的天使”根本不能实体化，但内田不这么看；同样，当雾越未麻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之后，她也有了类似的想法。

实际上，“内田的主题”消失之后，出现的下一段背景音乐，正是“虚拟未麻”。

“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场景：

1)“被玷污的偶像歌星是没人会喜欢的”（VOICE版）；2)“你活该”；3)“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4)“Bye Bye!”；5)“Take three!”（VOICE版）；6)“你跟村野先生有个人的关系”；7)“你只是肮脏的假货”。

这个“VOICE版”只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未麻还能清楚意识到“不对！才不对！”，“我才没被玷污”；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未麻已经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所以她在梦中“杀害摄影师”的场景，实际上是建立在“爱的天使可以实体化”的逻辑之上的潜意识的反映。后来“内田的主题”还出现过一次，就是在未麻的白日梦里，她回忆起了之前拍过的一场戏，把装死的男演员看成了摄影师，吓得晕了过去……此时，未麻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矛盾，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只是把对摄影师的痛恨投入到了电视剧拍摄过程而已。这就是“内田的主题”为什么会在摄影师遇害情景中延长一段时间才消失的用意。

然而，直到电视剧拍摄完成的时候，未麻只是明白了自己已经发泄了拍强暴戏和露毛写真的痛苦，但并没有认清“爱的天使”的虚假性，从而也就不能真正摆脱“被玷污”的指责。

问：那么，未麻是何时认清“爱的天使”的虚假性的呢？

答：对于雾越未麻来讲，摆脱“爱的天使”并不容易。因为，尽管“爱的天使”作为事务所塑造的完美无缺的演艺形象，并不能实体化，但由于“爱的天使”是比照雾越未麻本人设计出来的，因此它也有一些可实体化的成分。直到最后，未麻在橱窗里看到了留美的影像，突然发觉她只不过是打扮得像“爱的天使”而已，这才明白“爱的天使”只是事务所给她安排的一个“人设”，是虚幻的，根本就不能等同于过去的未麻，于是很快她就把留美的假发狠狠地扯了下来，这才彻底挣脱了“爱的天使”的束缚。

问：为什么留美会飞？

答：第一，留美是打扮成“爱的天使”的样子追杀未麻的；第二，此时未麻以为“爱的天使”是真实的，等同于过去的自己；第三，天使是会飞的。所以，从雾越未麻的主观感受来看，留美“会飞”。今敏把这种主观感受画出来了。

问：未麻衣橱里的血衣是怎么回事？

答：那是雾越未麻的幻视。当然也出于她的“人戏不分”。

我们再回到“虚拟未麻”主题上来。在场景2)当中，雾越未麻突然下车（日本允许左舵车上路）去追逐“爱的天使”，田所感到很纳闷。显然，田所根本看不到“爱的天使”，这只能是雾越未麻的幻视。实际上，“爱的天使”根本就是雾越未麻的一个“妄想”。所以，“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七个场景里，幻视和心理活动是一直存在的。

问：Me-mania倒下之后，未麻的反应该如何理解？

答：那是思维的迅速跳跃。

首先，内田倒下之后的场景，恰好和未麻刚拍完不久的电视剧相似——那里面也有一出戏，是“高仓阳子”“才刚杀了人”之后的，要求演员“喘气喘得比预演时凶”。此时，未麻也正处于惊魂未定、剧烈喘气的状态。

然后，未麻的思绪又跳跃到了电视剧拍摄结束的那一刻。所有演职人员都在为她欢呼，制片人也对她的表现高度认可，这是她当“偶像歌手”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最终，未麻把自己得到的鼓励转化为对当下自卫行为的肯定——真的是太棒了，你打败了一个比你强大的对手。同时，未麻也通过《Double Bind》这部电视剧，实现了“让大家认可我演员的地位”的目标，完成了转型。

问：未麻在码头拍戏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到Me-mania？

答：看到了，而且是两次。

在《我的造梦之路》一书中，今敏写道：

在码头拍电视剧的镜头出现了两次，这两次的构图设计完全相同，只是天气不同。我印象深刻的是第二次的晴天镜头。未麻的表演失误被混在围观者里、穿着警备员衣服的内田看到了。

所以说，雨天和晴天的两场戏都是实际发生过的，而且内田是片场的保安。至于他为什么会“消失”？被未麻发现之后溜走了。但是，在雾越未麻的回忆中出现的晴天镜头，实际上混杂了雨天镜头中的内容。

问：能否梳理一下“四次惊醒”的全过程？

答：在梳理“四次惊醒”之前，有必要关注一下雾越未麻穿的衣服。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一个“造型”，比较正式。在电影的开头有一个细节，是未麻经历了一天的演出之后身心疲惫，进屋之后把外套脱下来，一头倒在床上，同时还开着电视。这实际上反映了雾越未麻在平时有演出的时候，她回家之后的一种习惯。所以在这里，未麻显然也是经历了一天的电视剧拍摄工作，感到非常劳累，回家之后打开电视机，接着一头倒在床上休息了。

但是，因为拍电视剧要比在舞台上唱歌累得多（所以后来未麻才会回忆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虽然很辛苦，但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结果未麻倒在床上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等到她从梦中惊醒之后，已经是晚上19:05了。

至于墙上挂着的“少一天的日历”，显然反映了雾越未麻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这里不妨摘录一段《我的造梦之路》中的文字：

松尾先生是与制作接触最频繁的人，最大的被害者就是他吧。我一开始笑话他是“未麻脑子”，几次后他的大脑好像也变得不正常了。陷入修罗场的我们左脑也产生了一些混乱，一面生气地说：“之前肯定说了！”，另一面却产生了“啊？真的说过吗？”这样的怀疑。自己说的话是现实中的发言还是梦话，还是在思考中？莫非是记忆混乱？非常打击自信。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二个“造型”，未麻穿的是那件红地白点的家居服。显然，在刚才从睡梦中惊醒、又从回忆中醒来之后，未麻会像往常一样去换衣服、洗澡等等，然后才坐下来上网。当然如前所述，本来未麻上网的时候应该还是开着灯的，但这里的环境却被画成了一片黑暗。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实际发生的顺序，应该是先有未麻上网，之后未麻关掉电脑去睡觉，然后才有“捏碎茶杯”的梦境，但这里并没有按照这一顺序呈现。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三个“造型”，未麻的衣着最为宽松，这显然是晚上睡觉时候的打扮，而不是起初那样迷迷糊糊睡着的状态。未麻睡了一个晚上，然后在第二天上午大约9:08从梦中惊醒。

下面是“四次惊醒”的基本框架：

a.1.[戏剧]-a.2.[实景]-a.3.[睡梦]
“下一则新闻……”
b.1.[家中，回忆]-b.2.[片场，回忆]
“Take two!”
“那么再从这幕开始。”
c.1.[家中，睡梦]-c.2.[家中，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
d.1.[戏剧]-d.2.[实景]-d.3.[睡梦]
“Take three!”
e.1.[家中，实景]-e.2.[家中，白日梦]-e.3.[片场，白日梦]
“预备——开始！”
f.1.[片场，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
“好！”
f.2.[片场，实景]
“OK!”

a.3.[睡梦]这段追逐场面颇具深意。在梦里，未麻为了追上根本不存在的“爱的天使”，一路上不知道碰上了、撞倒了多少人，连自己也摔了一个大跟头，最后还险些被卡车撞上送了命。同样，留美为了已经不可能实现的“偶像歌星”梦想，一路上自己亲手杀了两个人，还影响别人也杀了两个人；未麻决定要当演员，忍着委屈拍了强暴戏和露毛写真，她就觉得这“妨碍”了她“实现”“偶像歌星”梦想，要把她也一起杀死——嘴上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未麻的感受”，心里想的却都是自己的感受，终于自食其果——被自己打碎的玻璃刺成重伤。

所以，如果说梦境有预兆的话，那么这场恶梦旨在让未麻明白：“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直面惨淡人生”才是正途。同样，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雾越未麻需要面对的这一幕，在她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开始了（“Take one”）——她需要理解“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

‘爱的天使’，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未麻’？
（我……已经完全不了解我自己了！）
你……认为为什么有人会觉得，www.angel-net.co.jp上的‘爱的天使’，跟过去的雾越未麻是同一个人？
（你……认为人为什么会知道，一秒钟之前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记忆的连续性……他们就只靠着这个，来构筑这‘真正的未麻’同一性的幻想。
（记忆的连续性……我们就只靠着这个，来构筑这唯一自我同一性的幻想。）
惠利……我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真正的未麻’会和他们在网上通信……
（医生……我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另一个我会随意地行动……）
不要紧。因为， ‘爱的天使’和雾越未麻本人不是等同的。
（不要紧。因为，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

未麻醒过来了，然后进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但回忆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违背了“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这句话。接着，未麻的回忆跳转到了片场，还是这场戏，她又失误了—— 为什么她老在这个地方失误？就是因为她不明白“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然后，未麻想起自己又看到了那个保安，他是不是“撞人逃逸”的那个人？为什么他又消失了？

于是，这个和留美一致的动作出现了。在留美和内田反复制造的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压力下，雾越未麻的精神终于崩溃了，被“爱的天使”征服了。人生的这一幕，第一次表演失败，导演要求她重来， 然后就是“那么再从这幕开始”和“Take two!”

未麻从回忆（白日梦）中醒来。

可是，第二次表演却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c.1.[家中，睡梦]“Take three!”之后，雾越未麻从梦中惊醒，接着察看自己的手掌，姿态和梦中“捏碎茶杯”时一致。随着未麻“捏碎茶杯”，“未麻的主题”响起，宣告她原有的精神世界已经彻底崩溃。

c.2.[家中，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她的精神完全听命于“爱的天使”，居然连自己去没去过原宿都不知道了。

然后就是村野馨家的大屏幕（药片是惠利拍戏时作为剧情吃的，不是什么留美下药）和杀人场面。但这个时候，今敏提到的“假面具”出现了。

在官方剧照上，有一个人就戴着这个“假面具”。也就是说，电视剧《Double Bind》需要几个男演员扮演“被阳子杀害的男人”，未麻则是在片场拍戏的过程中，把自己“被玷污”的痛苦倾注到表演“杀人”场面的过程中了。

同时，由于村野馨家投影机的光是三基色光，于是出现了今敏在母校举办《Perfect Blue》讲座时提到的另一个重要暗示：

这里是RGB，红、绿、蓝，叫作超能战队，是我起的名字。他们战斗中使用超能攻击，被干掉的是，BUG之王，我起的名字。BUG之王，顾名思义是BUG的大王。RGB的超能战队，是在为网络上的和平与秩序而战。BUG大王出现，扰乱了网络秩序，在与他作战。

值得注意的是，三基色光组合在一起就成了白光——“电影是什么？不是一道白光射在银幕上嘛！”而在《Perfect Blue》当中，在未麻第一次拍戏的时候，以及未麻拍摄强暴戏的时候，白光都出现在了画面上，同时还伴随着“未麻的主题”背景音乐。所以，1)白光象征着未麻的演员身份；2)“BUG大王”留美不希望未麻当演员，就在网络上冒充她说话，扰乱未麻的情绪；3)白光和“未麻的主题”一起出现，反映了未麻心中对演员身份的怀疑；4)三基色光的出现，再次暗示未麻“人戏不分”，通过无意识地把男演员当作摄影师“杀掉”来得到解脱。

人生的这一幕，尽管第二次表演又失败了， 导演要求“Take three!”，但三基色光的出现，也表明雾越未麻即将察觉到自己“人戏不分”的问题，走上艰难的重生之路。

e.2.[家中，白日梦]“虚拟未麻”主题一直延续到“记者围堵家门”，证明这是未麻根据她平时面对媒体的经历幻想出来的景象。

e.3.[片场，白日梦]接着，未麻又开始幻想演职人员对她的议论。她回忆起了之前自己拍的一场戏，这才明白了自己存在“人戏不分”的问题。

在这之后，导演不再说“Take four!”了，而是直接“预备——开始！”。此时，尽管未麻并没有真正理解“爱的天使”不能等同于她自己，但这里，她至少理解了“高仓阳子”不能等同于她自己——只有“人戏分开”，做到“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才能真正当好演员。

接下来，一切顺利。

问：未麻为什么要救留美？

答：根据《我的造梦之路》，最初的脚本里，留美被卡车轧死了。但今敏认为这一结局不妥：

如果让留美扮演的假想未麻——不用说，就是过去的未麻——死了，故事会有一种‘抹杀过去’的感觉。不应该这样。未麻没有抹杀过去， 而是只能接受过去。虽然救了即将被卡车撞上的留美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合理，但是能很好地解释未麻向前迈步这一超出理解的无意识动作。总之，我不想让留美死掉。
虽然我确实认为最后的剧情和台词都留下值得深思的内容再结束比较好，但是也想在影片最后安慰一下观众，不想留下恐怖的印象。

我认为，雾越未麻实际上是抛弃了过去的“演艺形象”（把假发扯了下来），但接受了过去的演艺经验（救下了留美）。

问：最后一幕是怎么回事？

答：根据横田正夫在第六届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上作的演讲（由北京大学元火动漫社新媒体刊物《原火》编辑部翻译，下面的引文来自《和解篇：今敏出发点——从漫画家到动画导演的转变》，https://zhuanlan.zhihu.com/p/31027440），他对于最后一幕的解释是这样的：

未麻在一开始就做出了职业选择，也因此要与虚拟未麻对抗。最后，未麻对着镜子说“我才是真的”，这意味着虽然之前未麻与虚拟未麻是对立的关系，但最终未麻与虚拟未麻达成了和解，把她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接受，两者以这样的方式联结在了一起。
……未麻将虚拟未麻吸收到自己内部，为了成功完成职业转换、作为演员大放异彩而变得能够活用虚拟未麻魅惑的一面。

后来在回答提问的时候，横田正夫又说：

所谓虚拟未麻，是不同的人都能看到的。演员未麻的观众可以看到，偶像未麻的粉丝也可以看到，所有人都能看到虚拟未麻，最后崩溃的留美也能看到虚拟未麻，并且最后被她吞噬了。雾越未麻也能看到虚拟未麻。所有人都能看到虚拟未麻，虚拟未麻不是只有一个，被所有人粉丝看到的那个偶像本身才是虚拟未麻。我看到我的虚拟未麻，你看到你的， 这就是今敏先生创造一切带有魅惑性的偶像。因此，能把那个偶像内化为自己一部分并加以利用的雾越未麻作为演员成功了，那些没能成功利用的人就崩坏成了精神病人。

也就是说，

1)“虚拟未麻”是一个“演艺形象”，是事务所给雾越未麻包装的一个“人设”。

2)作为演员的落合惠利，可以做到“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像变脸一样不断变换自己的“演艺形象”，雾越未麻对她的演技颇为崇拜。

3)雾越未麻一开始分不清“演艺形象（人设）”和真实自我的区别，处于“人戏不分”状态。后来，雾越未麻先是分清了自己和自己扮演的角色之间的区别，继而又认清了“爱的天使”也只是一个“演艺形象”。然而，过去的“偶像”经历，让制片人发现了她的表演才能，进而选她当演员，她也凭借自己的出色表演获得了电影节新人奖（这段情节由于时间限制被去掉了，参见《我的造梦之路》），所以雾越未麻虽然抛弃了虚假的“爱的天使”“人设”，但她保留了过去获得的表演经验。

4)最终，雾越未麻也初步掌握了“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的表演能力。

实际上，在“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场景1)和4)当中，“爱的天使”曾经“戏弄”雾越未麻，说“这才是真正的未麻啊”，“我才是真正的未麻”，搞得雾越未麻精神一片混乱；现在的雾越未麻，也要对那些沉迷于“爱的天使”形象的歌迷，以及过去的自己，来一次相似的嘲笑：“我可是真的呢。” 也就是说，雾越未麻完全从“爱的天使”或者“高仓阳子”之类的“演艺形象”当中解脱了出来，找回了真实的自我。

片尾曲《SEASON》当中，一些歌词也反映了未麻的心声：

放学路上总是讲给我听的那个梦想，如今还在追寻它的路上么？

留美跟田所争辩的时候，虽然不得不承认“如今偶像连自我宣传的场所都没有”，但她并不服气，嘟囔着“她是为了唱歌才来到东京的”。影片结束时，未麻已经明白为什么当初留美说她是“背叛者”。

咬紧牙关，强忍伤痛 FOUR SEASON
……
伤心的时候总是逞强，这一点总也改不了，
依旧和那天一样 NEW SEASON

“这是不得已的啊！不能给大家添麻烦呀！”但未麻还是挺过了艰难的转型之路，迎来了属于自己的“NEW SEASON”。正如今敏所言：“成功的人与被过去禁锢的人，有天壤之别。”

你一定已经察觉到我的心意了吧？
我不会忘记，你缄默地注视着我时的那双眼眸。
（用虾米音乐“Skitte”的翻译）

“谢谢你总是送花来……就插在房间里吧……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托她的福才会有现在的我。”（影片当中，二人双目对视的镜头多次出现）

问：为什么留美和内田长得特别像？

答： 从本质上讲，留美其实也是个“恶劣的歌迷”。她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和雾越未麻当偶像歌手时完全一样，实际上和内田把自己的房间贴满雾越未麻的宣传照和演出照没什么区别。

但同样是“恶劣的歌迷”，她与内田寄托在雾越未麻上的心理诉求又有所不同：内田把未麻“幻想”成了“适合自己的女朋友”，留美把未麻“幻想”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问：谁制造了恐吓传真和爆炸信件？

答：留美。她也控制了“未麻的房间”网站。

“梦魇”主题出现的场景：

1)“背叛者”；2)“……警告……下次就来真的了”（KAMINARI版）；3)“今日一句”；4)“在新大街上开车撞人逃逸”；5)“我就只能靠你了”（KAMINARI版）；6)“要按剧本来才行”；7)“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场景4)，表明雾越未麻把1)-3)和这张脸联系起来，以对应“背叛者”的指责；然而，场景5)和7)，证明是留美想要“来真的”，她也控制了“未麻的房间”网站，而未麻的推测是错误的。

问：谁杀害了编剧？

答：内田。

强暴戏之后，留美在网上宣称：

我不要演连续剧了，制作人又色，分到的角色又超逊的，果然还是在歌迷面前唱歌最好了。

看到这里，内田和其他歌迷一样，立即给“Mima”写了几句安慰的话，此时的背景音乐是《爱的天使》。

然而，此后内田却看到了未麻的访谈，她认为强暴戏是“身为演员所必需跨越的障碍”，还要“让大家认可我演员的地位”，这破坏了“记忆的连续性”。此时的背景音乐，还是《爱的天使》。

对此，留美的解释是：

那全都是别人强迫我做的，全都是脚本家不好……

既然内田已经消灭了破坏演唱会的土居正，现在“Mima”又遇到了“麻烦”，内田自然要继续帮她“解决”，于是内田就把编剧杀了。编剧遇害现场响起的歌曲，仍然是《爱的天使》。

问：内田在新歌发表会上，看到的未麻唱歌是怎么回事？

答：雾越未麻早就退出偶像组合了，那一幕显然反映了内田的心思呀——他一直举着摄影机，对准雪子和小丽之间的“C位”拍个不停，不就是期待未麻能出来唱歌嘛。

但值得注意的是，内田以为杀掉编剧就能让未麻出来唱歌了，所以他才会去看发表会的。可是，他在现场却听见歌迷怀疑“未麻的房间”网站的真实性，同时未麻也没有出现在新歌发表会上，反而露毛出现在杂志上。在这种局面下，内田想起了发表会当天“Kirigoe Mima”说的话：

今天很感谢你能来看发表会，果然还是在大家面前唱歌最好了。

这再次破坏了“记忆的连续性”。但由于内田坚信“未麻不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所以留美轻松化解了这一困境：

你应该会相信我吧？那个人不是我！是冒牌的啊！

接着，留美把“Kirigoe Mima”没有出来唱歌的原因，“解释”为“冒牌货”的“阻碍”：

我还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那个冒牌货一直在阻碍我，我该怎么办？

其实，这首名为《一个人也没关系》的歌曲，从歌名到歌词都颇具暗示意味：

好想做能配上你的女朋友，
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会离我而去吧。
……
好想一直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活出本色，活出自我，
迎风快步，将四季的变换映在心中。
就算一个人也没关系：
我终于找到了这份奢侈的孤独。

"<>"" && "

问：那个许多人都看不懂的“一分钟”，究竟是什么含义？

答：要理解这“一分钟”的含义，首先需要明白电视剧拍摄的流程。以雾越未麻第一次进片场时为例。首先，落合惠利和男演员把剧情演一遍，导演喊“好！结束”；然后，导演回看刚才的拍摄过程，满意之后喊“好！OK！”，这样，一次拍摄就完成了。

作为电视剧《Double Bind》的最后一幕，这“一分钟”也是这样先由演员表演、再由导演回看的。其中，落合惠利、雾越未麻，以及另外两位男演员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我是高仓莉香。’
‘是么，你的工作是？’
‘模特儿。’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模特儿高仓莉香了。
解离性人格疾患。通俗地来说，就是多重人格。所有的罪行都是她的另一个人格所犯下的。
那阳子的人格现在在哪儿？
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自己曾经是个平凡的女孩，曾经在脱衣舞场被强暴；杀害顶级模特儿的姐姐并取而代之，这样做让她得到了救赎。
‘没错，我是模特儿。’

今敏巧妙地利用了电视剧拍摄的这一流程， 把雾越未麻的心理活动和电视剧的台词整合到了一起。这样，演员的对白，也反映了雾越未麻逐步解开心结的过程——一方面，她理解了做演员必须要“人戏分开”；另一方面，她放弃了“回到过去做偶像歌手”的念头，在心里认同了自己的演员身份。在这里，背景音乐“未麻的主题”起到了提示作用，表明这里反映的其实是雾越未麻在一心二用——一边拍戏，一边梳理自己的心路历程。

为了理清楚这段模糊的情节，我把其中的对白拆开来写。其中，第一行是雾越未麻自己的心理活动，（第二行）是《Double Bind》的台词，（‘第三行’）是心理活动和台词结合之后在雾越未麻脑海中形成的产物。

我叫雾越未麻。
（我？我是高仓莉香。）
（‘我？我叫雾越未麻。’）
偶像歌手……不，我是要成为演员。虽然很辛苦，但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模特儿。）
（‘偶像……不，我是一名演员。那肯定很辛苦吧。虽然辛苦，可毕竟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是的，如今我就是一名演员新人，不是偶像歌手了。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模特儿高仓莉香了。）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新晋演员雾越未麻了。’）
现在，我在电视剧《Double Bind》当中，饰演‘高仓阳子’这一角色。
（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对她来说，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化为连续剧的一个角色了。’）
我曾经是一名歌曲进不了Top100榜单的Charming Bird组合成员。
（自己曾经是个平凡的女孩，）
（‘曾经的那个平凡的女孩，’）
后来，我出演了强暴戏，又拍摄了露毛写真。
（曾经在脱衣舞场被强暴；）
（‘在脱衣舞剧场被强奸的回忆，’）
所有这些经历带给我的痛苦，都被我在片场尽情发泄，藉此来得到解脱。
（杀害顶级模特儿的姐姐并取而代之，这样做让她得到了救赎。）
（‘一切的一切都已变成剧中的情节；这种转移，让她得到了救赎。’）
是的，我是演员。
（没错，我是模特儿。）
（‘没错……我是演员。’）

然后导演又说“好！结束”，这就又回到电视剧拍摄流程当中了。接下来，导演再回看刚才的拍摄过程，满意之后说“好！OK！”这样，电视剧《Double Bind》就全部拍完了。

一方面，雾越未麻出色地完成了电视剧的拍摄工作；另一方面，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雾越未麻也出色地完成了其中一幕的“拍摄工作”——一是认识到作为演员必须“人戏分开”，二是建立了对演员身份的自我认同，不再幻想时光倒流，当“永远18岁”的偶像歌手了（未麻是18岁半来到东京当偶像的）。

问：为什么说之前未麻处于“人戏不分”状态？

答：请继续关注背景音乐“未麻的主题”。

在摄影师遇害之前，他正在用大屏幕投影观看电视剧《Double Bind》，“瞳子”和“山城”（我加上引号，以免有人分不清戏中戏）正在分析案情。此时，“未麻的主题”又出现了，表明这段剧情也是雾越未麻心理状态的反映。

你是说，‘爱的天使’是俘获雾越未麻的妄想么？
（你是说，杀人魔是她构造出来的幻影么？）
没错。雾越未麻对‘背叛者’的指责心怀恐惧，并最终将‘真正的未麻’与www.angel-net.co.jp所塑造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没错。她对根本不存在的警卫心怀恐惧，并最终将之与顶级模特连环被杀案的凶手重叠在一起。）
可是‘爱的天使’是不能实体化的啊。
（可是幻影是杀不了人的啊。）
但是……如果‘爱的天使’依附于‘高仓阳子’呢？
（但是……如果幻影找到了化身呢？）
‘高仓阳子’？难道说，未麻通过无意识地把男演员当作摄影师‘杀掉’来得到救赎？
（化身？难道说，是那些被杀的男人们？）
同时对她来说，那些男演员也只是和她一起拍电视剧而已。
（同时对她来说也是完成使命的人们。）

问：杀害摄影师的凶手到底是谁？画面上出现的不是未麻吗，为什么别人都说是留美？

答：杀害摄影师的凶手，既不是未麻，也不是留美，而是狂热歌迷内田，他的网名叫Memania。论据很简单，但也很有力：在摄影师遇害的时候，出现了两段背景音乐，第一段正是“内田的主题”。

问：可当未麻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内田的主题”并没有消失啊？

答：在此之前，雾越未麻的自我认知崩溃了，她竟然把虚拟世界当真（这似乎反映了今敏对互联网的态度？），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所以这个时候，她的思想和内田有了一定的共同点，于是她的精神世界也就随即变得像内田一样黑暗。

摄影师村野馨强奸未麻了吗？显然没有。他只是给未麻拍了露毛写真，而且这在当时的日本是完全正常的。你可以去查一个名叫“筱山纪信”的摄影家，他就是始作俑者。

引用一段采访文章（《筱山纪信：凭着一种动物的感觉》，https://www.douban.com/note/507769849/）：

1991年，他为女星樋口可南子拍摄了尺度大胆的写真集《Water Fruit》，第一次公开将女性私处的毛发袒露在纸质媒体上。同年11月，他为宫泽理惠拍摄的写真集《圣塔菲》再次挑战了裸体写真的尺度。“第一天还不好意思要宫泽全裸出镜，反倒是宫泽妈妈大发牢骚，隔天就要她全裸上场。”筱山纪信回忆说。
这两本写真集直接推动了日本的“露毛解禁”，并引发了一波“露毛热”。
筱山纪信为宫泽理惠拍摄的露毛写真《Santa Fe》，当然也并非所有照片都露毛。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过选集

因此，雾越未麻虽然带着后悔骂自己“马鹿野郎”（你这个傻瓜，非要去当演员不可），但她也不能把摄影师杀害。可如果换个角度来看，露毛写真确实“玷污”了雾越未麻的“演艺形象”，让“爱的天使”成了“堕落天使”。尽管“爱的天使”根本不能实体化，但内田不这么看；同样，当雾越未麻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之后，她也有了类似的想法。

实际上，“内田的主题”消失之后，出现的下一段背景音乐，正是“虚拟未麻”。

“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场景：

1)“被玷污的偶像歌星是没人会喜欢的”（VOICE版）；2)“你活该”；3)“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4)“Bye Bye!”；5)“Take three!”（VOICE版）；6)“你跟村野先生有个人的关系”；7)“你只是肮脏的假货”。

这个“VOICE版”只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未麻还能清楚意识到“不对！才不对！”，“我才没被玷污”；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未麻已经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所以她在梦中“杀害摄影师”的场景，实际上是建立在“爱的天使可以实体化”的逻辑之上的潜意识的反映。后来“内田的主题”还出现过一次，就是在未麻的白日梦里，她回忆起了之前拍过的一场戏，把装死的男演员看成了摄影师，吓得晕了过去……此时，未麻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矛盾，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只是把对摄影师的痛恨投入到了电视剧拍摄过程而已。这就是“内田的主题”为什么会在摄影师遇害情景中延长一段时间才消失的用意。

然而，直到电视剧拍摄完成的时候，未麻只是明白了自己已经发泄了拍强暴戏和露毛写真的痛苦，但并没有认清“爱的天使”的虚假性，从而也就不能真正摆脱“被玷污”的指责。

问：那么，未麻是何时认清“爱的天使”的虚假性的呢？

答：对于雾越未麻来讲，摆脱“爱的天使”并不容易。因为，尽管“爱的天使”作为事务所塑造的完美无缺的演艺形象，并不能实体化，但由于“爱的天使”是比照雾越未麻本人设计出来的，因此它也有一些可实体化的成分。直到最后，未麻在橱窗里看到了留美的影像，突然发觉她只不过是打扮得像“爱的天使”而已，这才明白“爱的天使”只是事务所给她安排的一个“人设”，是虚幻的，根本就不能等同于过去的未麻，于是很快她就把留美的假发狠狠地扯了下来，这才彻底挣脱了“爱的天使”的束缚。

问：为什么留美会飞？

答：第一，留美是打扮成“爱的天使”的样子追杀未麻的；第二，此时未麻以为“爱的天使”是真实的，等同于过去的自己；第三，天使是会飞的。所以，从雾越未麻的主观感受来看，留美“会飞”。今敏把这种主观感受画出来了。

问：未麻衣橱里的血衣是怎么回事？

答：那是雾越未麻的幻视。当然也出于她的“人戏不分”。

我们再回到“虚拟未麻”主题上来。在场景2)当中，雾越未麻突然下车（日本允许左舵车上路）去追逐“爱的天使”，田所感到很纳闷。显然，田所根本看不到“爱的天使”，这只能是雾越未麻的幻视。实际上，“爱的天使”根本就是雾越未麻的一个“妄想”。所以，“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七个场景里，幻视和心理活动是一直存在的。

问：Me-mania倒下之后，未麻的反应该如何理解？

答：那是思维的迅速跳跃。

首先，内田倒下之后的场景，恰好和未麻刚拍完不久的电视剧相似——那里面也有一出戏，是“高仓阳子”“才刚杀了人”之后的，要求演员“喘气喘得比预演时凶”。此时，未麻也正处于惊魂未定、剧烈喘气的状态。

然后，未麻的思绪又跳跃到了电视剧拍摄结束的那一刻。所有演职人员都在为她欢呼，制片人也对她的表现高度认可，这是她当“偶像歌手”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最终，未麻把自己得到的鼓励转化为对当下自卫行为的肯定——真的是太棒了，你打败了一个比你强大的对手。同时，未麻也通过《Double Bind》这部电视剧，实现了“让大家认可我演员的地位”的目标，完成了转型。

问：未麻在码头拍戏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到Me-mania？

答：看到了，而且是两次。

在《我的造梦之路》一书中，今敏写道：

在码头拍电视剧的镜头出现了两次，这两次的构图设计完全相同，只是天气不同。我印象深刻的是第二次的晴天镜头。未麻的表演失误被混在围观者里、穿着警备员衣服的内田看到了。

所以说，雨天和晴天的两场戏都是实际发生过的，而且内田是片场的保安。至于他为什么会“消失”？被未麻发现之后溜走了。但是，在雾越未麻的回忆中出现的晴天镜头，实际上混杂了雨天镜头中的内容。

问：能否梳理一下“四次惊醒”的全过程？

答：在梳理“四次惊醒”之前，有必要关注一下雾越未麻穿的衣服。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一个“造型”，比较正式。在电影的开头有一个细节，是未麻经历了一天的演出之后身心疲惫，进屋之后把外套脱下来，一头倒在床上，同时还开着电视。这实际上反映了雾越未麻在平时有演出的时候，她回家之后的一种习惯。所以在这里，未麻显然也是经历了一天的电视剧拍摄工作，感到非常劳累，回家之后打开电视机，接着一头倒在床上休息了。

但是，因为拍电视剧要比在舞台上唱歌累得多（所以后来未麻才会回忆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虽然很辛苦，但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结果未麻倒在床上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等到她从梦中惊醒之后，已经是晚上19:05了。

至于墙上挂着的“少一天的日历”，显然反映了雾越未麻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这里不妨摘录一段《我的造梦之路》中的文字：

松尾先生是与制作接触最频繁的人，最大的被害者就是他吧。我一开始笑话他是“未麻脑子”，几次后他的大脑好像也变得不正常了。陷入修罗场的我们左脑也产生了一些混乱，一面生气地说：“之前肯定说了！”，另一面却产生了“啊？真的说过吗？”这样的怀疑。自己说的话是现实中的发言还是梦话，还是在思考中？莫非是记忆混乱？非常打击自信。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二个“造型”，未麻穿的是那件红地白点的家居服。显然，在刚才从睡梦中惊醒、又从回忆中醒来之后，未麻会像往常一样去换衣服、洗澡等等，然后才坐下来上网。当然如前所述，本来未麻上网的时候应该还是开着灯的，但这里的环境却被画成了一片黑暗。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实际发生的顺序，应该是先有未麻上网，之后未麻关掉电脑去睡觉，然后才有“捏碎茶杯”的梦境，但这里并没有按照这一顺序呈现。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三个“造型”，未麻的衣着最为宽松，这显然是晚上睡觉时候的打扮，而不是起初那样迷迷糊糊睡着的状态。未麻睡了一个晚上，然后在第二天上午大约9:08从梦中惊醒。

下面是“四次惊醒”的基本框架：

a.1.[戏剧]-a.2.[实景]-a.3.[睡梦]
“下一则新闻……”
b.1.[家中，回忆]-b.2.[片场，回忆]
“Take two!”
“那么再从这幕开始。”
c.1.[家中，睡梦]-c.2.[家中，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
d.1.[戏剧]-d.2.[实景]-d.3.[睡梦]
“Take three!”
e.1.[家中，实景]-e.2.[家中，白日梦]-e.3.[片场，白日梦]
“预备——开始！”
f.1.[片场，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
“好！”
f.2.[片场，实景]
“OK!”

a.3.[睡梦]这段追逐场面颇具深意。在梦里，未麻为了追上根本不存在的“爱的天使”，一路上不知道碰上了、撞倒了多少人，连自己也摔了一个大跟头，最后还险些被卡车撞上送了命。同样，留美为了已经不可能实现的“偶像歌星”梦想，一路上自己亲手杀了两个人，还影响别人也杀了两个人；未麻决定要当演员，忍着委屈拍了强暴戏和露毛写真，她就觉得这“妨碍”了她“实现”“偶像歌星”梦想，要把她也一起杀死——嘴上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未麻的感受”，心里想的却都是自己的感受，终于自食其果——被自己打碎的玻璃刺成重伤。

所以，如果说梦境有预兆的话，那么这场恶梦旨在让未麻明白：“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直面惨淡人生”才是正途。同样，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雾越未麻需要面对的这一幕，在她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开始了（“Take one”）——她需要理解“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

‘爱的天使’，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未麻’？
（我……已经完全不了解我自己了！）
你……认为为什么有人会觉得，www.angel-net.co.jp上的‘爱的天使’，跟过去的雾越未麻是同一个人？
（你……认为人为什么会知道，一秒钟之前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记忆的连续性……他们就只靠着这个，来构筑这‘真正的未麻’同一性的幻想。
（记忆的连续性……我们就只靠着这个，来构筑这唯一自我同一性的幻想。）
惠利……我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真正的未麻’会和他们在网上通信……
（医生……我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另一个我会随意地行动……）
不要紧。因为， ‘爱的天使’和雾越未麻本人不是等同的。
（不要紧。因为，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

未麻醒过来了，然后进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但回忆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违背了“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这句话。接着，未麻的回忆跳转到了片场，还是这场戏，她又失误了—— 为什么她老在这个地方失误？就是因为她不明白“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然后，未麻想起自己又看到了那个保安，他是不是“撞人逃逸”的那个人？为什么他又消失了？

于是，这个和留美一致的动作出现了。在留美和内田反复制造的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压力下，雾越未麻的精神终于崩溃了，被“爱的天使”征服了。人生的这一幕，第一次表演失败，导演要求她重来， 然后就是“那么再从这幕开始”和“Take two!”

未麻从回忆（白日梦）中醒来。

可是，第二次表演却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c.1.[家中，睡梦]“Take three!”之后，雾越未麻从梦中惊醒，接着察看自己的手掌，姿态和梦中“捏碎茶杯”时一致。随着未麻“捏碎茶杯”，“未麻的主题”响起，宣告她原有的精神世界已经彻底崩溃。

c.2.[家中，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她的精神完全听命于“爱的天使”，居然连自己去没去过原宿都不知道了。

然后就是村野馨家的大屏幕（药片是惠利拍戏时作为剧情吃的，不是什么留美下药）和杀人场面。但这个时候，今敏提到的“假面具”出现了。

在官方剧照上，有一个人就戴着这个“假面具”。也就是说，电视剧《Double Bind》需要几个男演员扮演“被阳子杀害的男人”，未麻则是在片场拍戏的过程中，把自己“被玷污”的痛苦倾注到表演“杀人”场面的过程中了。

同时，由于村野馨家投影机的光是三基色光，于是出现了今敏在母校举办《Perfect Blue》讲座时提到的另一个重要暗示：

这里是RGB，红、绿、蓝，叫作超能战队，是我起的名字。他们战斗中使用超能攻击，被干掉的是，BUG之王，我起的名字。BUG之王，顾名思义是BUG的大王。RGB的超能战队，是在为网络上的和平与秩序而战。BUG大王出现，扰乱了网络秩序，在与他作战。

值得注意的是，三基色光组合在一起就成了白光——“电影是什么？不是一道白光射在银幕上嘛！”而在《Perfect Blue》当中，在未麻第一次拍戏的时候，以及未麻拍摄强暴戏的时候，白光都出现在了画面上，同时还伴随着“未麻的主题”背景音乐。所以，1)白光象征着未麻的演员身份；2)“BUG大王”留美不希望未麻当演员，就在网络上冒充她说话，扰乱未麻的情绪；3)白光和“未麻的主题”一起出现，反映了未麻心中对演员身份的怀疑；4)三基色光的出现，再次暗示未麻“人戏不分”，通过无意识地把男演员当作摄影师“杀掉”来得到解脱。

人生的这一幕，尽管第二次表演又失败了， 导演要求“Take three!”，但三基色光的出现，也表明雾越未麻即将察觉到自己“人戏不分”的问题，走上艰难的重生之路。

e.2.[家中，白日梦]“虚拟未麻”主题一直延续到“记者围堵家门”，证明这是未麻根据她平时面对媒体的经历幻想出来的景象。

e.3.[片场，白日梦]接着，未麻又开始幻想演职人员对她的议论。她回忆起了之前自己拍的一场戏，这才明白了自己存在“人戏不分”的问题。

在这之后，导演不再说“Take four!”了，而是直接“预备——开始！”。此时，尽管未麻并没有真正理解“爱的天使”不能等同于她自己，但这里，她至少理解了“高仓阳子”不能等同于她自己——只有“人戏分开”，做到“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才能真正当好演员。

接下来，一切顺利。

问：未麻为什么要救留美？

答：根据《我的造梦之路》，最初的脚本里，留美被卡车轧死了。但今敏认为这一结局不妥：

如果让留美扮演的假想未麻——不用说，就是过去的未麻——死了，故事会有一种‘抹杀过去’的感觉。不应该这样。未麻没有抹杀过去， 而是只能接受过去。虽然救了即将被卡车撞上的留美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合理，但是能很好地解释未麻向前迈步这一超出理解的无意识动作。总之，我不想让留美死掉。
虽然我确实认为最后的剧情和台词都留下值得深思的内容再结束比较好，但是也想在影片最后安慰一下观众，不想留下恐怖的印象。

我认为，雾越未麻实际上是抛弃了过去的“演艺形象”（把假发扯了下来），但接受了过去的演艺经验（救下了留美）。

问：最后一幕是怎么回事？

答：根据横田正夫在第六届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上作的演讲（由北京大学元火动漫社新媒体刊物《原火》编辑部翻译，下面的引文来自《和解篇：今敏出发点——从漫画家到动画导演的转变》，https://zhuanlan.zhihu.com/p/31027440），他对于最后一幕的解释是这样的：

未麻在一开始就做出了职业选择，也因此要与虚拟未麻对抗。最后，未麻对着镜子说“我才是真的”，这意味着虽然之前未麻与虚拟未麻是对立的关系，但最终未麻与虚拟未麻达成了和解，把她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接受，两者以这样的方式联结在了一起。
……未麻将虚拟未麻吸收到自己内部，为了成功完成职业转换、作为演员大放异彩而变得能够活用虚拟未麻魅惑的一面。

后来在回答提问的时候，横田正夫又说：

所谓虚拟未麻，是不同的人都能看到的。演员未麻的观众可以看到，偶像未麻的粉丝也可以看到，所有人都能看到虚拟未麻，最后崩溃的留美也能看到虚拟未麻，并且最后被她吞噬了。雾越未麻也能看到虚拟未麻。所有人都能看到虚拟未麻，虚拟未麻不是只有一个，被所有人粉丝看到的那个偶像本身才是虚拟未麻。我看到我的虚拟未麻，你看到你的， 这就是今敏先生创造一切带有魅惑性的偶像。因此，能把那个偶像内化为自己一部分并加以利用的雾越未麻作为演员成功了，那些没能成功利用的人就崩坏成了精神病人。

也就是说，

1)“虚拟未麻”是一个“演艺形象”，是事务所给雾越未麻包装的一个“人设”。

2)作为演员的落合惠利，可以做到“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像变脸一样不断变换自己的“演艺形象”，雾越未麻对她的演技颇为崇拜。

3)雾越未麻一开始分不清“演艺形象（人设）”和真实自我的区别，处于“人戏不分”状态。后来，雾越未麻先是分清了自己和自己扮演的角色之间的区别，继而又认清了“爱的天使”也只是一个“演艺形象”。然而，过去的“偶像”经历，让制片人发现了她的表演才能，进而选她当演员，她也凭借自己的出色表演获得了电影节新人奖（这段情节由于时间限制被去掉了，参见《我的造梦之路》），所以雾越未麻虽然抛弃了虚假的“爱的天使”“人设”，但她保留了过去获得的表演经验。

4)最终，雾越未麻也初步掌握了“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的表演能力。

实际上，在“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场景1)和4)当中，“爱的天使”曾经“戏弄”雾越未麻，说“这才是真正的未麻啊”，“我才是真正的未麻”，搞得雾越未麻精神一片混乱；现在的雾越未麻，也要对那些沉迷于“爱的天使”形象的歌迷，以及过去的自己，来一次相似的嘲笑：“我可是真的呢。” 也就是说，雾越未麻完全从“爱的天使”或者“高仓阳子”之类的“演艺形象”当中解脱了出来，找回了真实的自我。

片尾曲《SEASON》当中，一些歌词也反映了未麻的心声：

放学路上总是讲给我听的那个梦想，如今还在追寻它的路上么？

留美跟田所争辩的时候，虽然不得不承认“如今偶像连自我宣传的场所都没有”，但她并不服气，嘟囔着“她是为了唱歌才来到东京的”。影片结束时，未麻已经明白为什么当初留美说她是“背叛者”。

咬紧牙关，强忍伤痛 FOUR SEASON
……
伤心的时候总是逞强，这一点总也改不了，
依旧和那天一样 NEW SEASON

“这是不得已的啊！不能给大家添麻烦呀！”但未麻还是挺过了艰难的转型之路，迎来了属于自己的“NEW SEASON”。正如今敏所言：“成功的人与被过去禁锢的人，有天壤之别。”

你一定已经察觉到我的心意了吧？
我不会忘记，你缄默地注视着我时的那双眼眸。
（用虾米音乐“Skitte”的翻译）

“谢谢你总是送花来……就插在房间里吧……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托她的福才会有现在的我。”（影片当中，二人双目对视的镜头多次出现）

问：为什么留美和内田长得特别像？

答： 从本质上讲，留美其实也是个“恶劣的歌迷”。她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和雾越未麻当偶像歌手时完全一样，实际上和内田把自己的房间贴满雾越未麻的宣传照和演出照没什么区别。

但同样是“恶劣的歌迷”，她与内田寄托在雾越未麻上的心理诉求又有所不同：内田把未麻“幻想”成了“适合自己的女朋友”，留美把未麻“幻想”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问：谁制造了恐吓传真和爆炸信件？

答：留美。她也控制了“未麻的房间”网站。

“梦魇”主题出现的场景：

1)“背叛者”；2)“……警告……下次就来真的了”（KAMINARI版）；3)“今日一句”；4)“在新大街上开车撞人逃逸”；5)“我就只能靠你了”（KAMINARI版）；6)“要按剧本来才行”；7)“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场景4)，表明雾越未麻把1)-3)和这张脸联系起来，以对应“背叛者”的指责；然而，场景5)和7)，证明是留美想要“来真的”，她也控制了“未麻的房间”网站，而未麻的推测是错误的。

问：谁杀害了编剧？

答：内田。

强暴戏之后，留美在网上宣称：

我不要演连续剧了，制作人又色，分到的角色又超逊的，果然还是在歌迷面前唱歌最好了。

看到这里，内田和其他歌迷一样，立即给“Mima”写了几句安慰的话，此时的背景音乐是《爱的天使》。

然而，此后内田却看到了未麻的访谈，她认为强暴戏是“身为演员所必需跨越的障碍”，还要“让大家认可我演员的地位”，这破坏了“记忆的连续性”。此时的背景音乐，还是《爱的天使》。

对此，留美的解释是：

那全都是别人强迫我做的，全都是脚本家不好……

既然内田已经消灭了破坏演唱会的土居正，现在“Mima”又遇到了“麻烦”，内田自然要继续帮她“解决”，于是内田就把编剧杀了。编剧遇害现场响起的歌曲，仍然是《爱的天使》。

问：内田在新歌发表会上，看到的未麻唱歌是怎么回事？

答：雾越未麻早就退出偶像组合了，那一幕显然反映了内田的心思呀——他一直举着摄影机，对准雪子和小丽之间的“C位”拍个不停，不就是期待未麻能出来唱歌嘛。

但值得注意的是，内田以为杀掉编剧就能让未麻出来唱歌了，所以他才会去看发表会的。可是，他在现场却听见歌迷怀疑“未麻的房间”网站的真实性，同时未麻也没有出现在新歌发表会上，反而露毛出现在杂志上。在这种局面下，内田想起了发表会当天“Kirigoe Mima”说的话：

今天很感谢你能来看发表会，果然还是在大家面前唱歌最好了。

这再次破坏了“记忆的连续性”。但由于内田坚信“未麻不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所以留美轻松化解了这一困境：

你应该会相信我吧？那个人不是我！是冒牌的啊！

接着，留美把“Kirigoe Mima”没有出来唱歌的原因，“解释”为“冒牌货”的“阻碍”：

我还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那个冒牌货一直在阻碍我，我该怎么办？

其实，这首名为《一个人也没关系》的歌曲，从歌名到歌词都颇具暗示意味：

好想做能配上你的女朋友，
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会离我而去吧。
……
好想一直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活出本色，活出自我，
迎风快步，将四季的变换映在心中。
就算一个人也没关系：
我终于找到了这份奢侈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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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那个许多人都看不懂的“一分钟”，究竟是什么含义？

答：要理解这“一分钟”的含义，首先需要明白电视剧拍摄的流程。以雾越未麻第一次进片场时为例。首先，落合惠利和男演员把剧情演一遍，导演喊“好！结束”；然后，导演回看刚才的拍摄过程，满意之后喊“好！OK！”，这样，一次拍摄就完成了。

作为电视剧《Double Bind》的最后一幕，这“一分钟”也是这样先由演员表演、再由导演回看的。其中，落合惠利、雾越未麻，以及另外两位男演员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我是高仓莉香。’
‘是么，你的工作是？’
‘模特儿。’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模特儿高仓莉香了。
解离性人格疾患。通俗地来说，就是多重人格。所有的罪行都是她的另一个人格所犯下的。
那阳子的人格现在在哪儿？
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自己曾经是个平凡的女孩，曾经在脱衣舞场被强暴；杀害顶级模特儿的姐姐并取而代之，这样做让她得到了救赎。
‘没错，我是模特儿。’

今敏巧妙地利用了电视剧拍摄的这一流程， 把雾越未麻的心理活动和电视剧的台词整合到了一起。这样，演员的对白，也反映了雾越未麻逐步解开心结的过程——一方面，她理解了做演员必须要“人戏分开”；另一方面，她放弃了“回到过去做偶像歌手”的念头，在心里认同了自己的演员身份。在这里，背景音乐“未麻的主题”起到了提示作用，表明这里反映的其实是雾越未麻在一心二用——一边拍戏，一边梳理自己的心路历程。

为了理清楚这段模糊的情节，我把其中的对白拆开来写。其中，第一行是雾越未麻自己的心理活动，（第二行）是《Double Bind》的台词，（‘第三行’）是心理活动和台词结合之后在雾越未麻脑海中形成的产物。

我叫雾越未麻。
（我？我是高仓莉香。）
（‘我？我叫雾越未麻。’）
偶像歌手……不，我是要成为演员。虽然很辛苦，但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模特儿。）
（‘偶像……不，我是一名演员。那肯定很辛苦吧。虽然辛苦，可毕竟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是的，如今我就是一名演员新人，不是偶像歌手了。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模特儿高仓莉香了。）
（‘她完全把自己当成是新晋演员雾越未麻了。’）
现在，我在电视剧《Double Bind》当中，饰演‘高仓阳子’这一角色。
（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对她来说，原本的人格‘高仓阳子’已经化为连续剧的一个角色了。’）
我曾经是一名歌曲进不了Top100榜单的Charming Bird组合成员。
（自己曾经是个平凡的女孩，）
（‘曾经的那个平凡的女孩，’）
后来，我出演了强暴戏，又拍摄了露毛写真。
（曾经在脱衣舞场被强暴；）
（‘在脱衣舞剧场被强奸的回忆，’）
所有这些经历带给我的痛苦，都被我在片场尽情发泄，藉此来得到解脱。
（杀害顶级模特儿的姐姐并取而代之，这样做让她得到了救赎。）
（‘一切的一切都已变成剧中的情节；这种转移，让她得到了救赎。’）
是的，我是演员。
（没错，我是模特儿。）
（‘没错……我是演员。’）

然后导演又说“好！结束”，这就又回到电视剧拍摄流程当中了。接下来，导演再回看刚才的拍摄过程，满意之后说“好！OK！”这样，电视剧《Double Bind》就全部拍完了。

一方面，雾越未麻出色地完成了电视剧的拍摄工作；另一方面，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雾越未麻也出色地完成了其中一幕的“拍摄工作”——一是认识到作为演员必须“人戏分开”，二是建立了对演员身份的自我认同，不再幻想时光倒流，当“永远18岁”的偶像歌手了（未麻是18岁半来到东京当偶像的）。

问：为什么说之前未麻处于“人戏不分”状态？

答：请继续关注背景音乐“未麻的主题”。

在摄影师遇害之前，他正在用大屏幕投影观看电视剧《Double Bind》，“瞳子”和“山城”（我加上引号，以免有人分不清戏中戏）正在分析案情。此时，“未麻的主题”又出现了，表明这段剧情也是雾越未麻心理状态的反映。

你是说，‘爱的天使’是俘获雾越未麻的妄想么？
（你是说，杀人魔是她构造出来的幻影么？）
没错。雾越未麻对‘背叛者’的指责心怀恐惧，并最终将‘真正的未麻’与www.angel-net.co.jp所塑造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没错。她对根本不存在的警卫心怀恐惧，并最终将之与顶级模特连环被杀案的凶手重叠在一起。）
可是‘爱的天使’是不能实体化的啊。
（可是幻影是杀不了人的啊。）
但是……如果‘爱的天使’依附于‘高仓阳子’呢？
（但是……如果幻影找到了化身呢？）
‘高仓阳子’？难道说，未麻通过无意识地把男演员当作摄影师‘杀掉’来得到救赎？
（化身？难道说，是那些被杀的男人们？）
同时对她来说，那些男演员也只是和她一起拍电视剧而已。
（同时对她来说也是完成使命的人们。）

问：杀害摄影师的凶手到底是谁？画面上出现的不是未麻吗，为什么别人都说是留美？

答：杀害摄影师的凶手，既不是未麻，也不是留美，而是狂热歌迷内田，他的网名叫Memania。论据很简单，但也很有力：在摄影师遇害的时候，出现了两段背景音乐，第一段正是“内田的主题”。

问：可当未麻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内田的主题”并没有消失啊？

答：在此之前，雾越未麻的自我认知崩溃了，她竟然把虚拟世界当真（这似乎反映了今敏对互联网的态度？），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所以这个时候，她的思想和内田有了一定的共同点，于是她的精神世界也就随即变得像内田一样黑暗。

摄影师村野馨强奸未麻了吗？显然没有。他只是给未麻拍了露毛写真，而且这在当时的日本是完全正常的。你可以去查一个名叫“筱山纪信”的摄影家，他就是始作俑者。

引用一段采访文章（《筱山纪信：凭着一种动物的感觉》，https://www.douban.com/note/507769849/）：

1991年，他为女星樋口可南子拍摄了尺度大胆的写真集《Water Fruit》，第一次公开将女性私处的毛发袒露在纸质媒体上。同年11月，他为宫泽理惠拍摄的写真集《圣塔菲》再次挑战了裸体写真的尺度。“第一天还不好意思要宫泽全裸出镜，反倒是宫泽妈妈大发牢骚，隔天就要她全裸上场。”筱山纪信回忆说。
这两本写真集直接推动了日本的“露毛解禁”，并引发了一波“露毛热”。
筱山纪信为宫泽理惠拍摄的露毛写真《Santa Fe》，当然也并非所有照片都露毛。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过选集

因此，雾越未麻虽然带着后悔骂自己“马鹿野郎”（你这个傻瓜，非要去当演员不可），但她也不能把摄影师杀害。可如果换个角度来看，露毛写真确实“玷污”了雾越未麻的“演艺形象”，让“爱的天使”成了“堕落天使”。尽管“爱的天使”根本不能实体化，但内田不这么看；同样，当雾越未麻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之后，她也有了类似的想法。

实际上，“内田的主题”消失之后，出现的下一段背景音乐，正是“虚拟未麻”。

“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场景：

1)“被玷污的偶像歌星是没人会喜欢的”（VOICE版）；2)“你活该”；3)“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4)“Bye Bye!”；5)“Take three!”（VOICE版）；6)“你跟村野先生有个人的关系”；7)“你只是肮脏的假货”。

这个“VOICE版”只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未麻还能清楚意识到“不对！才不对！”，“我才没被玷污”；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未麻已经认定“爱的天使”才像“真正的未麻”，所以她在梦中“杀害摄影师”的场景，实际上是建立在“爱的天使可以实体化”的逻辑之上的潜意识的反映。后来“内田的主题”还出现过一次，就是在未麻的白日梦里，她回忆起了之前拍过的一场戏，把装死的男演员看成了摄影师，吓得晕了过去……此时，未麻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矛盾，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只是把对摄影师的痛恨投入到了电视剧拍摄过程而已。这就是“内田的主题”为什么会在摄影师遇害情景中延长一段时间才消失的用意。

然而，直到电视剧拍摄完成的时候，未麻只是明白了自己已经发泄了拍强暴戏和露毛写真的痛苦，但并没有认清“爱的天使”的虚假性，从而也就不能真正摆脱“被玷污”的指责。

问：那么，未麻是何时认清“爱的天使”的虚假性的呢？

答：对于雾越未麻来讲，摆脱“爱的天使”并不容易。因为，尽管“爱的天使”作为事务所塑造的完美无缺的演艺形象，并不能实体化，但由于“爱的天使”是比照雾越未麻本人设计出来的，因此它也有一些可实体化的成分。直到最后，未麻在橱窗里看到了留美的影像，突然发觉她只不过是打扮得像“爱的天使”而已，这才明白“爱的天使”只是事务所给她安排的一个“人设”，是虚幻的，根本就不能等同于过去的未麻，于是很快她就把留美的假发狠狠地扯了下来，这才彻底挣脱了“爱的天使”的束缚。

问：为什么留美会飞？

答：第一，留美是打扮成“爱的天使”的样子追杀未麻的；第二，此时未麻以为“爱的天使”是真实的，等同于过去的自己；第三，天使是会飞的。所以，从雾越未麻的主观感受来看，留美“会飞”。今敏把这种主观感受画出来了。

问：未麻衣橱里的血衣是怎么回事？

答：那是雾越未麻的幻视。当然也出于她的“人戏不分”。

我们再回到“虚拟未麻”主题上来。在场景2)当中，雾越未麻突然下车（日本允许左舵车上路）去追逐“爱的天使”，田所感到很纳闷。显然，田所根本看不到“爱的天使”，这只能是雾越未麻的幻视。实际上，“爱的天使”根本就是雾越未麻的一个“妄想”。所以，“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七个场景里，幻视和心理活动是一直存在的。

问：Me-mania倒下之后，未麻的反应该如何理解？

答：那是思维的迅速跳跃。

首先，内田倒下之后的场景，恰好和未麻刚拍完不久的电视剧相似——那里面也有一出戏，是“高仓阳子”“才刚杀了人”之后的，要求演员“喘气喘得比预演时凶”。此时，未麻也正处于惊魂未定、剧烈喘气的状态。

然后，未麻的思绪又跳跃到了电视剧拍摄结束的那一刻。所有演职人员都在为她欢呼，制片人也对她的表现高度认可，这是她当“偶像歌手”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最终，未麻把自己得到的鼓励转化为对当下自卫行为的肯定——真的是太棒了，你打败了一个比你强大的对手。同时，未麻也通过《Double Bind》这部电视剧，实现了“让大家认可我演员的地位”的目标，完成了转型。

问：未麻在码头拍戏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到Me-mania？

答：看到了，而且是两次。

在《我的造梦之路》一书中，今敏写道：

在码头拍电视剧的镜头出现了两次，这两次的构图设计完全相同，只是天气不同。我印象深刻的是第二次的晴天镜头。未麻的表演失误被混在围观者里、穿着警备员衣服的内田看到了。

所以说，雨天和晴天的两场戏都是实际发生过的，而且内田是片场的保安。至于他为什么会“消失”？被未麻发现之后溜走了。但是，在雾越未麻的回忆中出现的晴天镜头，实际上混杂了雨天镜头中的内容。

问：能否梳理一下“四次惊醒”的全过程？

答：在梳理“四次惊醒”之前，有必要关注一下雾越未麻穿的衣服。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一个“造型”，比较正式。在电影的开头有一个细节，是未麻经历了一天的演出之后身心疲惫，进屋之后把外套脱下来，一头倒在床上，同时还开着电视。这实际上反映了雾越未麻在平时有演出的时候，她回家之后的一种习惯。所以在这里，未麻显然也是经历了一天的电视剧拍摄工作，感到非常劳累，回家之后打开电视机，接着一头倒在床上休息了。

但是，因为拍电视剧要比在舞台上唱歌累得多（所以后来未麻才会回忆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虽然很辛苦，但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结果未麻倒在床上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等到她从梦中惊醒之后，已经是晚上19:05了。

至于墙上挂着的“少一天的日历”，显然反映了雾越未麻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这里不妨摘录一段《我的造梦之路》中的文字：

松尾先生是与制作接触最频繁的人，最大的被害者就是他吧。我一开始笑话他是“未麻脑子”，几次后他的大脑好像也变得不正常了。陷入修罗场的我们左脑也产生了一些混乱，一面生气地说：“之前肯定说了！”，另一面却产生了“啊？真的说过吗？”这样的怀疑。自己说的话是现实中的发言还是梦话，还是在思考中？莫非是记忆混乱？非常打击自信。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二个“造型”，未麻穿的是那件红地白点的家居服。显然，在刚才从睡梦中惊醒、又从回忆中醒来之后，未麻会像往常一样去换衣服、洗澡等等，然后才坐下来上网。当然如前所述，本来未麻上网的时候应该还是开着灯的，但这里的环境却被画成了一片黑暗。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实际发生的顺序，应该是先有未麻上网，之后未麻关掉电脑去睡觉，然后才有“捏碎茶杯”的梦境，但这里并没有按照这一顺序呈现。

这是“四次惊醒”的第三个“造型”，未麻的衣着最为宽松，这显然是晚上睡觉时候的打扮，而不是起初那样迷迷糊糊睡着的状态。未麻睡了一个晚上，然后在第二天上午大约9:08从梦中惊醒。

下面是“四次惊醒”的基本框架：

a.1.[戏剧]-a.2.[实景]-a.3.[睡梦]
“下一则新闻……”
b.1.[家中，回忆]-b.2.[片场，回忆]
“Take two!”
“那么再从这幕开始。”
c.1.[家中，睡梦]-c.2.[家中，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
d.1.[戏剧]-d.2.[实景]-d.3.[睡梦]
“Take three!”
e.1.[家中，实景]-e.2.[家中，白日梦]-e.3.[片场，白日梦]
“预备——开始！”
f.1.[片场，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
“好！”
f.2.[片场，实景]
“OK!”

a.3.[睡梦]这段追逐场面颇具深意。在梦里，未麻为了追上根本不存在的“爱的天使”，一路上不知道碰上了、撞倒了多少人，连自己也摔了一个大跟头，最后还险些被卡车撞上送了命。同样，留美为了已经不可能实现的“偶像歌星”梦想，一路上自己亲手杀了两个人，还影响别人也杀了两个人；未麻决定要当演员，忍着委屈拍了强暴戏和露毛写真，她就觉得这“妨碍”了她“实现”“偶像歌星”梦想，要把她也一起杀死——嘴上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未麻的感受”，心里想的却都是自己的感受，终于自食其果——被自己打碎的玻璃刺成重伤。

所以，如果说梦境有预兆的话，那么这场恶梦旨在让未麻明白：“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直面惨淡人生”才是正途。同样，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雾越未麻需要面对的这一幕，在她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开始了（“Take one”）——她需要理解“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

‘爱的天使’，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未麻’？
（我……已经完全不了解我自己了！）
你……认为为什么有人会觉得，www.angel-net.co.jp上的‘爱的天使’，跟过去的雾越未麻是同一个人？
（你……认为人为什么会知道，一秒钟之前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记忆的连续性……他们就只靠着这个，来构筑这‘真正的未麻’同一性的幻想。
（记忆的连续性……我们就只靠着这个，来构筑这唯一自我同一性的幻想。）
惠利……我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真正的未麻’会和他们在网上通信……
（医生……我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另一个我会随意地行动……）
不要紧。因为， ‘爱的天使’和雾越未麻本人不是等同的。
（不要紧。因为，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

未麻醒过来了，然后进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但回忆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违背了“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这句话。接着，未麻的回忆跳转到了片场，还是这场戏，她又失误了—— 为什么她老在这个地方失误？就是因为她不明白“幻想是不可能会实体化的”。然后，未麻想起自己又看到了那个保安，他是不是“撞人逃逸”的那个人？为什么他又消失了？

于是，这个和留美一致的动作出现了。在留美和内田反复制造的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压力下，雾越未麻的精神终于崩溃了，被“爱的天使”征服了。人生的这一幕，第一次表演失败，导演要求她重来， 然后就是“那么再从这幕开始”和“Take two!”

未麻从回忆（白日梦）中醒来。

可是，第二次表演却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c.1.[家中，睡梦]“Take three!”之后，雾越未麻从梦中惊醒，接着察看自己的手掌，姿态和梦中“捏碎茶杯”时一致。随着未麻“捏碎茶杯”，“未麻的主题”响起，宣告她原有的精神世界已经彻底崩溃。

c.2.[家中，混合心理活动的实景]她的精神完全听命于“爱的天使”，居然连自己去没去过原宿都不知道了。

然后就是村野馨家的大屏幕（药片是惠利拍戏时作为剧情吃的，不是什么留美下药）和杀人场面。但这个时候，今敏提到的“假面具”出现了。

在官方剧照上，有一个人就戴着这个“假面具”。也就是说，电视剧《Double Bind》需要几个男演员扮演“被阳子杀害的男人”，未麻则是在片场拍戏的过程中，把自己“被玷污”的痛苦倾注到表演“杀人”场面的过程中了。

同时，由于村野馨家投影机的光是三基色光，于是出现了今敏在母校举办《Perfect Blue》讲座时提到的另一个重要暗示：

这里是RGB，红、绿、蓝，叫作超能战队，是我起的名字。他们战斗中使用超能攻击，被干掉的是，BUG之王，我起的名字。BUG之王，顾名思义是BUG的大王。RGB的超能战队，是在为网络上的和平与秩序而战。BUG大王出现，扰乱了网络秩序，在与他作战。

值得注意的是，三基色光组合在一起就成了白光——“电影是什么？不是一道白光射在银幕上嘛！”而在《Perfect Blue》当中，在未麻第一次拍戏的时候，以及未麻拍摄强暴戏的时候，白光都出现在了画面上，同时还伴随着“未麻的主题”背景音乐。所以，1)白光象征着未麻的演员身份；2)“BUG大王”留美不希望未麻当演员，就在网络上冒充她说话，扰乱未麻的情绪；3)白光和“未麻的主题”一起出现，反映了未麻心中对演员身份的怀疑；4)三基色光的出现，再次暗示未麻“人戏不分”，通过无意识地把男演员当作摄影师“杀掉”来得到解脱。

人生的这一幕，尽管第二次表演又失败了， 导演要求“Take three!”，但三基色光的出现，也表明雾越未麻即将察觉到自己“人戏不分”的问题，走上艰难的重生之路。

e.2.[家中，白日梦]“虚拟未麻”主题一直延续到“记者围堵家门”，证明这是未麻根据她平时面对媒体的经历幻想出来的景象。

e.3.[片场，白日梦]接着，未麻又开始幻想演职人员对她的议论。她回忆起了之前自己拍的一场戏，这才明白了自己存在“人戏不分”的问题。

在这之后，导演不再说“Take four!”了，而是直接“预备——开始！”。此时，尽管未麻并没有真正理解“爱的天使”不能等同于她自己，但这里，她至少理解了“高仓阳子”不能等同于她自己——只有“人戏分开”，做到“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才能真正当好演员。

接下来，一切顺利。

问：未麻为什么要救留美？

答：根据《我的造梦之路》，最初的脚本里，留美被卡车轧死了。但今敏认为这一结局不妥：

如果让留美扮演的假想未麻——不用说，就是过去的未麻——死了，故事会有一种‘抹杀过去’的感觉。不应该这样。未麻没有抹杀过去， 而是只能接受过去。虽然救了即将被卡车撞上的留美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合理，但是能很好地解释未麻向前迈步这一超出理解的无意识动作。总之，我不想让留美死掉。
虽然我确实认为最后的剧情和台词都留下值得深思的内容再结束比较好，但是也想在影片最后安慰一下观众，不想留下恐怖的印象。

我认为，雾越未麻实际上是抛弃了过去的“演艺形象”（把假发扯了下来），但接受了过去的演艺经验（救下了留美）。

问：最后一幕是怎么回事？

答：根据横田正夫在第六届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上作的演讲（由北京大学元火动漫社新媒体刊物《原火》编辑部翻译，下面的引文来自《和解篇：今敏出发点——从漫画家到动画导演的转变》，https://zhuanlan.zhihu.com/p/31027440），他对于最后一幕的解释是这样的：

未麻在一开始就做出了职业选择，也因此要与虚拟未麻对抗。最后，未麻对着镜子说“我才是真的”，这意味着虽然之前未麻与虚拟未麻是对立的关系，但最终未麻与虚拟未麻达成了和解，把她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接受，两者以这样的方式联结在了一起。
……未麻将虚拟未麻吸收到自己内部，为了成功完成职业转换、作为演员大放异彩而变得能够活用虚拟未麻魅惑的一面。

后来在回答提问的时候，横田正夫又说：

所谓虚拟未麻，是不同的人都能看到的。演员未麻的观众可以看到，偶像未麻的粉丝也可以看到，所有人都能看到虚拟未麻，最后崩溃的留美也能看到虚拟未麻，并且最后被她吞噬了。雾越未麻也能看到虚拟未麻。所有人都能看到虚拟未麻，虚拟未麻不是只有一个，被所有人粉丝看到的那个偶像本身才是虚拟未麻。我看到我的虚拟未麻，你看到你的， 这就是今敏先生创造一切带有魅惑性的偶像。因此，能把那个偶像内化为自己一部分并加以利用的雾越未麻作为演员成功了，那些没能成功利用的人就崩坏成了精神病人。

也就是说，

1)“虚拟未麻”是一个“演艺形象”，是事务所给雾越未麻包装的一个“人设”。

2)作为演员的落合惠利，可以做到“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像变脸一样不断变换自己的“演艺形象”，雾越未麻对她的演技颇为崇拜。

3)雾越未麻一开始分不清“演艺形象（人设）”和真实自我的区别，处于“人戏不分”状态。后来，雾越未麻先是分清了自己和自己扮演的角色之间的区别，继而又认清了“爱的天使”也只是一个“演艺形象”。然而，过去的“偶像”经历，让制片人发现了她的表演才能，进而选她当演员，她也凭借自己的出色表演获得了电影节新人奖（这段情节由于时间限制被去掉了，参见《我的造梦之路》），所以雾越未麻虽然抛弃了虚假的“爱的天使”“人设”，但她保留了过去获得的表演经验。

4)最终，雾越未麻也初步掌握了“摄影机一转动，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的表演能力。

实际上，在“虚拟未麻”主题出现的场景1)和4)当中，“爱的天使”曾经“戏弄”雾越未麻，说“这才是真正的未麻啊”，“我才是真正的未麻”，搞得雾越未麻精神一片混乱；现在的雾越未麻，也要对那些沉迷于“爱的天使”形象的歌迷，以及过去的自己，来一次相似的嘲笑：“我可是真的呢。” 也就是说，雾越未麻完全从“爱的天使”或者“高仓阳子”之类的“演艺形象”当中解脱了出来，找回了真实的自我。

片尾曲《SEASON》当中，一些歌词也反映了未麻的心声：

放学路上总是讲给我听的那个梦想，如今还在追寻它的路上么？

留美跟田所争辩的时候，虽然不得不承认“如今偶像连自我宣传的场所都没有”，但她并不服气，嘟囔着“她是为了唱歌才来到东京的”。影片结束时，未麻已经明白为什么当初留美说她是“背叛者”。

咬紧牙关，强忍伤痛 FOUR SEASON
……
伤心的时候总是逞强，这一点总也改不了，
依旧和那天一样 NEW SEASON

“这是不得已的啊！不能给大家添麻烦呀！”但未麻还是挺过了艰难的转型之路，迎来了属于自己的“NEW SEASON”。正如今敏所言：“成功的人与被过去禁锢的人，有天壤之别。”

你一定已经察觉到我的心意了吧？
我不会忘记，你缄默地注视着我时的那双眼眸。
（用虾米音乐“Skitte”的翻译）

“谢谢你总是送花来……就插在房间里吧……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托她的福才会有现在的我。”（影片当中，二人双目对视的镜头多次出现）

问：为什么留美和内田长得特别像？

答： 从本质上讲，留美其实也是个“恶劣的歌迷”。她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和雾越未麻当偶像歌手时完全一样，实际上和内田把自己的房间贴满雾越未麻的宣传照和演出照没什么区别。

但同样是“恶劣的歌迷”，她与内田寄托在雾越未麻上的心理诉求又有所不同：内田把未麻“幻想”成了“适合自己的女朋友”，留美把未麻“幻想”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问：谁制造了恐吓传真和爆炸信件？

答：留美。她也控制了“未麻的房间”网站。

“梦魇”主题出现的场景：

1)“背叛者”；2)“……警告……下次就来真的了”（KAMINARI版）；3)“今日一句”；4)“在新大街上开车撞人逃逸”；5)“我就只能靠你了”（KAMINARI版）；6)“要按剧本来才行”；7)“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场景4)，表明雾越未麻把1)-3)和这张脸联系起来，以对应“背叛者”的指责；然而，场景5)和7)，证明是留美想要“来真的”，她也控制了“未麻的房间”网站，而未麻的推测是错误的。

问：谁杀害了编剧？

答：内田。

强暴戏之后，留美在网上宣称：

我不要演连续剧了，制作人又色，分到的角色又超逊的，果然还是在歌迷面前唱歌最好了。

看到这里，内田和其他歌迷一样，立即给“Mima”写了几句安慰的话，此时的背景音乐是《爱的天使》。

然而，此后内田却看到了未麻的访谈，她认为强暴戏是“身为演员所必需跨越的障碍”，还要“让大家认可我演员的地位”，这破坏了“记忆的连续性”。此时的背景音乐，还是《爱的天使》。

对此，留美的解释是：

那全都是别人强迫我做的，全都是脚本家不好……

既然内田已经消灭了破坏演唱会的土居正，现在“Mima”又遇到了“麻烦”，内田自然要继续帮她“解决”，于是内田就把编剧杀了。编剧遇害现场响起的歌曲，仍然是《爱的天使》。

问：内田在新歌发表会上，看到的未麻唱歌是怎么回事？

答：雾越未麻早就退出偶像组合了，那一幕显然反映了内田的心思呀——他一直举着摄影机，对准雪子和小丽之间的“C位”拍个不停，不就是期待未麻能出来唱歌嘛。

但值得注意的是，内田以为杀掉编剧就能让未麻出来唱歌了，所以他才会去看发表会的。可是，他在现场却听见歌迷怀疑“未麻的房间”网站的真实性，同时未麻也没有出现在新歌发表会上，反而露毛出现在杂志上。在这种局面下，内田想起了发表会当天“Kirigoe Mima”说的话：

今天很感谢你能来看发表会，果然还是在大家面前唱歌最好了。

这再次破坏了“记忆的连续性”。但由于内田坚信“未麻不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所以留美轻松化解了这一困境：

你应该会相信我吧？那个人不是我！是冒牌的啊！

接着，留美把“Kirigoe Mima”没有出来唱歌的原因，“解释”为“冒牌货”的“阻碍”：

我还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那个冒牌货一直在阻碍我，我该怎么办？

其实，这首名为《一个人也没关系》的歌曲，从歌名到歌词都颇具暗示意味：

好想做能配上你的女朋友，
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会离我而去吧。
……
好想一直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活出本色，活出自我，
迎风快步，将四季的变换映在心中。
就算一个人也没关系：
我终于找到了这份奢侈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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